三百七十年前,一片樹林。
女子跌跌撞撞跑進了樹林,撲在草叢裏壓抑著無比的悲痛,瑟瑟地哽咽。遠遠的,時斷時續地傳來哭叫聲,悲嚎聲。
忽然,一個淒厲,分不清是男是女,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上傳來的聲音,嗚咽道:“亡國了,亡國了,徹底亡了……”
那聲音在黑夜裏回蕩,使得女子臉色愈發蒼白,渾身更劇烈地抖動,終於,她捂住雙耳,仰向天空,發出厲鬼般的尖叫。
……
她醒來時,天蒙蒙亮,空氣中充溢著草木的芬香,和被風送來的血腥味。
“啊,一切都結束了。”女子心裏說,“來吧,帶我走吧,我再不屬於這個世界。帶我走吧,讓我永駐你的心,帶我走吧,你在哪,你在哪,帶我走吧……”
女子淚流滿麵,睜著絕望的黑瞳,搖搖晃晃走著,她跌倒幾次,又爬起來,淩散的頭發,淩亂的衣衫,讓她似風中殘花,順著腳下的崎嶇飄飄搖搖。
樹林裏傳來狼嚎虎嘯,但此刻女子披散的烏發,讓她梨花帶雨的臉龐愈添嬌美,襯著她纖細的身體,愈增嫋娜。
忽然,女子停住了,目光緩緩轉向西邊樹林——一隻孔雀站在晨光中,胸前的藍羽閃著金屬的光華,頭上的羽冠,似絲絨鑲邊,那一拖地的翡尾,似異族女子的長裙,綴滿了奪目的“寶石”。
“帶我走吧……”女子嗚咽著,伸出雙臂,跪在地上,淚水浸泡的雙目閃爍著複雜的悲光。
“一切都沒了,帶我走吧……”女子泣不成聲,聲淚俱下,“為我展開你的屏……”
孔雀慢慢地展開了長尾——無數雙斑斕的眼睛,在豔麗的綠扇上閃動,令人眩目,好似充滿了魔力,又令人心悸。
女子身子忽然軟了下去,完美的俯在轔轔的石頭上,喘息著,哭泣著……
孔雀朝女子走來,從容、優雅,莊嚴,走著走著孔雀變成一個峨冠博帶,身著綠衣的俊美男子,好似年輕的神祗下凡而來,黑色的雙目比黑夜還漆黑,眼中的光澤,如夜裏的星;挺直的鼻梁,好似黃玉雕著,薄薄的嘴唇,如上了釉。那俊逸的五觀全鑲括在那張光滑分明的臉龐上。
有一股柔情,有一種冷酷,有一絲溫暖,又充滿冷漠。
這是何等的氣質,介與神與妖之間,令人顫栗,又令人迷戀。
男人走到了女子身邊,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女子,薄薄的嘴唇勾起一絲笑意,黑色的雙目閃爍出無限的悲憫。
女子情緒大悖,挺身撲進男人的懷抱,喃喃地說:“帶我走吧,我屬於你了,從此刻到永恒……”
男人將女人攔腰抱起,迎著晨光走進樹林深處。
……
“啊……深入進去吧……再深入進去……”
……
風大了些,撫起樹林響起陣陣沙沙聲。一隻白孔雀,拖著雪白的長尾邁步走出來,順著夾雜在沙沙聲中的那聲聲無可抑製的嬌喘一步一步走去。
不久,它看見一個男人,用一張孔雀屏蓋住了一具不再動彈的胴體,而後,俯下身去,接著,那張臉越來越蒼白。
三百七十年後,一條公路。
路燈如銀蛇,延伸至前方的拐角處。
一輛白色豐田車以60公裏的時速奔馳著。本來,丈夫可以開到200以上,但是妻子害怕撞到忽然從樹林裏躥出來的什麼東西,要求丈夫必須按市區的時速開。他們的孩子,睡在後座上,身上搭著爸爸的西裝。孩子隻有五歲,紮著兩個小辮子,濃密的睫毛在下瞼皮上投下濃重的陰影,小小的鼻子,嘟起的嘴巴像是從她那圓圓嬌嫩的臉上隨意而又精準的捏出來一般,叫人真想俯下身去咬一口,看看是不是能流出牛奶般的鮮汁。
忽然,孩子醒了,坐起來,揉眼睛,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媽媽。”
“琴琴,怎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