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經忻奎引薦,白書記在他的官邸第一次見了馮至。見麵時間不到五分鍾,白書記就以“馬上要召開一個重要會議”為由把他倆打發走了。離開時,白書記隻與忻奎一人握了手,還問候他“最近有什麼新
節目沒有?”
盡管如此,馮至還是非常感謝忻奎。從市委大院一出來,他又把忻奎拉去了農家樂,又去品嚐了一次朝鮮人烹飪的狗肉,他經常說那狗肉“老好吃老好吃”。不過,這一次按馮至的要求,改變了吃法。按北方人進餐的特點,炕席當中擺一炕桌兒,沒有凳子和椅子,食客全部盤坐於炕席上進餐。如果身體瘦小也無大礙,如果身體太胖了,盤坐進餐就很不舒服了,不但雙腳很快會麻木、酸脹,而且肚子還會因受壓迫而非常難受,更要命的是幾瓶啤酒下肚,撐得你食欲全無。可不知為什麼,當地人就習慣那樣坐炕席進餐。馮至另類,他始終不習慣,他個子魁偉、高大,身體偏胖,說盤坐炕席進餐等於找罪受。這天他親自招呼丘二在室外的莊稼地裏擺了一張長方桌和幾把高靠背滕椅,在桌上架了湯鍋,專吃燉狗肉。馮至說,隻有清燉的狗肉味道最純、最鮮美,營養價值最高,養身效果最好。其實據“愛狗聯盟”組織稱,狗肉毫無營養。
馮至平常進餐是從來不管駕駛人員的,這天他破天荒要把駕駛員小郗喊到同桌進餐。弄得小郗很生疏,很別扭,僅坐了幾分鍾就下了桌,說湯鍋不下飯,到裏屋找鹹菜去了。
忻奎見馮至那臉上的笑容從市委大院出來就沒消退過,他知道馮至來了興致,同時他自己也有受寵若驚之感。於是他頻頻向馮至舉杯,一方麵是心裏高興,另一方麵是想等馮至酒後吐真言,因為他已經明顯覺察出馮至對偵辦汪家盜案成竹在胸。
北方的天空就是幹淨,像洗過一樣,連一絲雲彩也沒有,湛藍得炫目,幹淨得可以看透天底。微風總是那麼善解人意,它帶著黑土地的芬芳和玉米棒子的馨香,飄出高梁林子,漫過大豆壟子,直往人的鼻孔裏鑽。在如此美妙的環境下喝酒,能喝二兩的也會喝下半斤。你看,馮至和忻奎二人已經兩瓶見底了還沒有絲毫醉意。特別是忻奎,他本想先把馮至灌醉後掏點心裏話出來,現在看來誰把誰灌醉還難說啦。
忻奎其實也有些自不量力,雖然幹一瓶沒問題。但是,他那不足一米六的矮小個兒,以及前胸貼後背的狗肚子,哪比得上馮至呢?馮至不但人高馬大肚兒圓,而且身居官場,長期“酒”經考驗,哪頓不喝半斤八兩。這年月,喝酒,早已成為一些官員的的必修課和一些組織部門考察幹部的重要條件之一。
小郗最清楚倆人的酒量,因此他不但沒上前勸阻,還到櫃台上又去提了兩瓶放在身邊預備著。
“我說老馮,你到底能喝多少?我好像從來沒見你喝醉過,你把酒喝哪去了?”
“這是低度酒,與啤酒差不多,一般喝不醉。”
“哪有不醉人的酒。我說老馮,對汪燦一案你究竟有幾分把握?”忻奎終於忍不住了,“這可開不得絲毫玩笑喲。”
“我心中有數,放心吧,小菜一碟。”馮至的思想防線也隨著酒精的作用而慢慢鬆懈,“別多操心,咱們現在的任務是整狗肉,喝幹酒。來,幹!”
小郗突然想起馮至喜歡用空心菜炒黃豆和韭菜炒雞蛋下酒,於是他馬上吩咐老板各弄了一盤出去。
“哦,我想起來了,”馮至將一砣熱氣騰騰的雞蛋送進嘴裏,然後聲音有點含混地問,“我好像在什麼時候聽你說過,你有位羅姓朋友在監獄工作,他管著你一位獨行大盜朋友,是不是?”
“是,怎麼啦?”
“喊你那位羅姓朋友來吧,這事離不了他。”
忻奎盡管有些含糊,他還是撥通了在監獄工作的羅姓朋友的電話。
馮至向老羅認真打聽了姚田剛在獄中服刑的情況,特別是詳細詢問了姚田剛如何成為大盜的過程。
老羅說,姚田剛的最大的本事並非他在麗陽警方所交待的撬盜保險櫃,他的真本事是撬盜防盜門,技術可謂爐火純清,在同道裏屈指可數。
當年,邊陲市的天庭防盜門被盜案猛然劇增,上百家森嚴壁壘的豪宅被洗劫,並且被盜相當蹊蹺:作案時間短促,一般在三五分鍾搞定;門無撬壓痕跡;門鎖外觀完好無損,隻是戶主開門時鎖心打轉,門打不開;室內無大的翻動跡象,但財物肯定被盜;盜者從不戴手套,均在現場留有明顯指紋。據一位專門偵破盜竊案的刑警說,從未見過類似作案手法。當時估計,作案人肯定為具有高學曆的高智商者或境外黑社會人員;並配有紅外線測控儀等高科技裝備。然而,當真凶被擒後,卻使人們大跌眼鏡,他隻不過是一位高中畢業後流浪社會的農村青年,即姚田剛。
姚田剛除經常與王安勝、張集全、朱雲峰他們團夥作案之外,主要是背著這些老鄉單獨作案,並在邊陲市郊租賃了落腳和藏匿贓物的房子。案件被偵破之後,警方從其租賃屋內搜出了被盜的銀元、古幣二百五十四枚,債券、集資券二百二十六張,各類紀念電話卡十五套,黃金首飾一百四十八件,高檔便攜式VCD二台,高檔相機七部,各類郵票紀念冊、金銀郵封十六套,各式金銀紀念章十三套(枚),存折六個計五十四萬元,現金一萬五千元,未拆封的金銀首飾五包。贓物贓款合計價值一百六十餘萬元。據姚田剛本人交待,他作案近十年,究竟盜了多少次,什麼時間盜了哪些地方,已經記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邊陲市近郊的天庭防盜門類似手法被盜,都是他的“傑作”。除貴重物品外,所盜現金不會低於二百萬元人民幣。
姚田剛眉清目秀,皮膚白淨,說話輕言細語,性格沉靜溫順,從表麵很難尋覓到江洋大盜的影子,倒像一位白麵書生。而這白麵書生的背後卻隱藏著一樁樁令人驚心動魄的大案要案。
每一次盜竊所得,姚田剛都當成辛勤的勞動成果,絕不會輕易銷贓和賤待勞動成果。例如一枚價值二百元的郵票,他不會低於二百元將其賣掉。腰纏萬貫的他,在吃穿住行上也別於一般強盜。他從來不穿高檔服裝,怕引起別人懷疑他有不正當收入;也不穿低檔服裝,擔心旁人瞧不起,他穿過的最昂貴的衣服也不過三四百元一件的極其普通的休閑服。那幾年,邊陲市的美食一年一個新花樣,可他從未去品嚐過,連十分大眾化的燒烤,他也難得光顧一次,而三元錢一盒的快餐,倒成了他的家常便飯。他外出一律坐價格低廉的公共汽車而從不“打的”。對任何賭博都不感興趣,他認為冒著坐牢風險弄來的錢拿去輸了不值得。泡妞,也是當今不少有錢人、社會閑雜人員以及通過貪汙盜竊等不正當手段獲得錢財的人的新玩法,但姚田剛從不染指,他不但珍愛自己的生命,怕感染HIV,而且很珍惜與女友之間的愛情。他說,人對性愛應該專一,否則就失去了人性。
信神疑鬼,是姚田剛的家傳。姚田剛的父親就是一位鬼神的忠實信徒。姚田剛從小就對鬼魔敬畏三分,奉信至極。在他身上,隨時都揣著保佑平安的護身符;每到一地,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當地寺廟燒香拜佛,求神問卦;在他的租賃屋內,不但有寫神述鬼的許多書籍,而且還供奉著三尊一塵不染的泥菩薩;每次外出作案,他都要燒香磕頭,頂禮膜拜。他說沒有財神的保佑,他是不會那麼順利發財的。姚田剛選擇邊陲市作為大本營,也曾得到過“神”的真傳。出道之初,他主要在家鄉周邊一帶活動,偶爾也去沿海江浙一帶走走。有一次,他盜竊差點失手,就去寺廟抽簽問卦,算命先生告訴他:“你的發財方向在西南邊。”當時他想,西南重鎮麗陽商賈雲集,市場繁榮,有錢人必多,於是,他馬上攜女友前往麗陽安營紮寨,沒想到還真是一帆風順,財運亨通。
姚田剛雖然文化不高,但絕非平庸之輩。常言道,狡兔三窟,和老鄉們混了一年後,姚田剛就腳板抹油——溜了,溜到了遠離家鄉的邊陲市,他覺得那兒靠近邊境,若有什麼事,容易滑脫。
到邊陲市之後,他發現那兒使用天庭牌防盜門的戶主特別普遍。聽人說,天庭牌防盜門最堅固,一般盜賊拿它沒辦法。“天庭牌真的牢不可破、無懈可擊嗎?”姚田剛根本不相信,他隻相信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於是,他利用廢棄的電筆、起子、銼刀、鑽頭等,自製了二十多種拆裝天庭牌防盜門的專用工具,潛心對天庭牌防盜門以及家用保險櫃進行了係統研究。結果,他如願以償,發現了天庭牌防盜門和家用保險櫃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