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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江淼的家離黃勇所在的派出所不過個百米之遙,所以,派出所有什麼新聞,江淼總是第一個到達,去多了,他就與黃勇建立了不同尋常的感情。凡發生在黃勇身上的事,他都筆上生花,竭力宣染,哪怕在別人眼裏極為平常的事,經過他的粉飾,也會成為典型事跡的。那次黃勇給江淼打電話,說轄區有家娛樂場所開業誌喜,叫他去湊湊熱鬧。江淼欣然同意,因為他知道那種場合有吃有喝還有拿。不料,當天分局政治處領導去派出所檢查工作,發現值班民警老甘睡著了,政治處領導不依不饒,硬要將此事通報全局,並責成所黨支部寫出書麵檢查的同時,對老甘嚴肅追責。

黃勇有些擔心,因為當天他為值班領導,並且不在位。經驗豐富的江淼則淡淡一笑,說,“別擔心,這不一定是壞事,既使是壞事,也可以變成好事嘛。”經他一番調查後,寫了篇題目為《老甘何以打瞌睡》的文章發表在報上,說老甘年過半百,連續工作四天三夜沒休息了。第四天,所領導強令他休息,當他得知值班民警之妻臨產住院的情況後,又主動頂了上去。結果可想而知,老甘不但沒被通報,反而成了大家學習的榜樣。為此,中心分局還專門作出決定:機關各部門以及基層派出所不允許讓民警隨意加班加點,民警有依法從業、依法享受休息的權力,任何人都不得侵占,甚至剝奪其權力,執法機關首先應該依法辦事。民警唯有保持飽滿的精神狀態,才能以高昂、旺盛、集中的精力投身於繁重的工作之中。

江淼借題發揮,連續寫了《從優待警新思維》、《得不償失》、《新解揠苗助長》等評論,對隨意加班加點提出了質疑和詬病。認為強迫加班加點,是剝奪勞動者休息權的、涉嫌違反勞動法的違法行為,不但不能提倡和讚揚,還應追究法律責任。其中一篇文章略帶調侃地寫道:

一般來說,引起瞌睡有三種狀況,一是身體過度疲勞;二是身體虛弱有病;三是睡眠生物鍾出現。這三種情況又不是絕對的,皆可以通過藥物或人的意誌力去控製,甚至戰勝,使睡覺推遲、延緩、縮短。但是,這又不是永久的,這種狀態隻能表現在特定環境之中。因為人(一切動物)的精力、智力、體力都是有限的,一個人縱然渾身是鐵,也打不了多少釘子。如果不按規律辦事,不講科學,長時間超負荷、超極限工作,長時間加班加點,長時間睡眠不足,其結果物極必反,事與願違,不但會降低工作效率,影響工作質量,而且還會使人悲傷、焦慮、上火、身體抵抗力減弱,引起突發性病變,產生冠心病、心髒病等,我國每年有五十四萬人猝死,其中百分之八十是因為過度疲勞所致,而公安民警出現類似現象可謂屢見不鮮。

文武之道,有張有弛。那位民警睡覺,如果身體有病,不該帶病上班,這與不能開帶病車上路一樣。如果過度疲勞,就要注意調節,注意休息,拖著疲憊之軀工作,永遠不可能幹好工作。這兩種情況都不值得提倡,都是一錘子買賣,都是目光短淺之舉,都是殺雞取卵、揠苗助長的愚蠢行為,其結果不僅是摧殘身體、意誌,還是對事業的極端不負責任。第三種情況在一定條件下可以堅持一陣子,如牢記工作性質、職責、使用藥物控製、頭懸梁、針刺股等。但是,藥物有失效、過期之時,頭也不可能永遠懸著。

一石擊起千層浪。江淼的文章不但在全市公安民警中引起了強烈反響與共鳴,而且還引起了市局領導的注意與反思,責成政治部與警察學會進行專題調研,看看民警一年中究竟加了多少班?為什麼加班?加班究竟帶來了什麼結果?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調研人員發現民警加班已成家常便飯,有事無事都加班,人均加班每年不低於一千四百多個小時,即每年不但享受不了正常星期天、節日和工休,還必須多工作兩個半月左右的時間。並且沒有補休和分文經濟補償,其待遇不能與其他公務員相提並論不說,就是與一般的民工也不能相比,起碼民工加班有加班工資。有的領導甚至說,加班是民警的職責使然,不想加班就別當警察,就打辭職報告,你不幹沒關係,社會上還有好多人眼巴巴地望著你那崗位啦——這些不負責任的話聽起來多讓人寒心,多打擊民警積極性。由於長期加班,使相當一部分民警的身體健康每況日下,百分之四十的民警因此患病,而且大大減緩了工作速度,降低了工作質量,百分之九十的民警家庭因此鬧過矛盾,百分之八的夫妻因此勞燕分飛。如此嚴重的狀況非但沒有得到解決,反而愈演愈烈,於是在民警隊伍中流傳著“上班悠著點,反正要加班”的順口溜。意思是說,無論上班怎麼幹,都要加班加點,既然要加班加點,上班就沒有努力的必要了,你說邪乎不邪乎,差點把聰明的江淼都弄糊塗了。

黃勇當過兵,身體素質還可以,加上人年輕,一天幹十七八個小時也無妨,更何況他是領導,要起好模範帶頭作用。派出所裏即使沒事,他每天也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但是,領導有擔責的壓力,也有享受的自由,不少領導在這方麵就有絕招,每天早晨去美容美發廳洗頭按摩,把自己弄得朝氣蓬勃,下午就溜號。夜生活更是豐富多彩,唱歌跳舞蹦迪玩牌喝酒。那些做生意的非常懂事,見主管部門的領導去了,不但分文不收,還會奉上一流服務。黃勇知道這些潛規則,但他還沒去享受過,他認為那是一潭渾水,趟不得。

一陣微風吹過,黃勇發現樹杈間冒出了幾點新綠,“時間過得真快,沒怎麼注意,這春姑娘就悄悄來到了身旁。”他感歎道。

“是啊,逝者如斯夫呀,”老甘望著幾隻從頭頂一掠而過的鴿子,也感慨連連,“來到這世上啥也沒做就半個多世紀了,人生太短,時間太快……哦,黃所,你好像是春天來到這世界的吧?

“對,二月二日,你不提醒我還真給忘了。”

“準不準備熱鬧熱鬧?”

“算了算了。為了全市人民過好春節,春季戰役馬上拉開帷幕,哪有時間幹這事。”黃勇的臉上飛過一絲苦澀,他伸手折了根幹枯的樹枝,然後碰了碰枯萎的芭茅,乳白色的芭茅花像一群受驚的蚊子,頓時騰空而起。

一眨巴眼睛,二月二日就到了。老甘頭天給黃勇打了招呼,叫他今天別安排其他應酬,說有群眾要向他單獨反應問題,提供什麼破案線索。中午,老甘把黃勇請去了醉仙溪畔的望月閣。

“什麼線索,神秘兮兮的?”

“待會你就知道了。”

十二點十八分,老甘把黃勇引進雅間,兩位小姑娘蝴蝶般飛到他身邊,將一束嬌豔芬芳的鮮花送到他手裏。旋即,燭光齊明,《祝你生日快樂》音樂響起,賓客魚貫而出,道賀之聲不絕於耳。弄得黃勇有點手腳無措。他雙目疑視老甘,意為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