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二年(前205)五月,劉邦終於擺脫了楚軍的追殺,開始在成皋—滎陽之間,構築了抗擊楚軍的防禦戰線。雖然此後劉邦在這條戰線上還多次失利、逃亡,但是,正麵對峙的局麵還是在反複拉鋸式的爭奪之中形成了。在這個月份中,出現了有助於劉邦站穩腳跟的幾件大事:蕭何在關中征發兵源乃至於老弱入伍,連同後勤給養一道輸送到正麵戰場,漢軍因此而複振;漢軍在滎陽南麵的京縣、索城一帶,擊敗了楚軍的精銳騎兵,使得楚軍一時之間無力發動對滎陽的有效進攻;漢軍奪取了敖倉,秦朝遺留於其中的大量戰略儲備糧食,解決了漢軍的軍糧供應;軍事戰略家陳平歸漢,得到劉邦的賞識,在眾人的反對聲中官拜護軍中尉,自此,劉邦的麾下,除了首席智囊張良之外,又多了一位富於謀略的高參,後來有“六出奇計”的盛譽。因此,這個月份,對劉邦而言,是在經曆慘敗之後重新站穩腳跟的關鍵時期。此後,劉邦在成皋—滎陽一線,憑借有力地勢,與項羽正麵對峙,而派遣韓信、彭越等人,在項羽的側後,頻頻進攻和騷擾,有效地牽製了項羽的兵力,使之東征西伐,疲於奔命。
楚漢之爭中,在項羽與劉邦相對峙的正麵戰場上,項羽曾占有明顯的軍事優勢,甚至可以說,每一場由項、劉二人指揮的局部戰爭,總是項羽獲勝。在正麵對峙中,項羽曾幾次打破劉邦的防線,有兩次差一點就俘虜了劉邦,但都被劉邦巧用謀略,逃脫牢籠。漢王三年(前204)四五月間,項羽發起淩厲攻勢,劉邦的防線幾乎崩潰。項羽縱兵截斷漢軍糧道,堅守滎陽的劉邦全軍斷糧,劉邦請求講和,又被項羽拒絕。於是,劉邦宣稱出城投降。夜間,劉邦將城中兩千女子,身穿兵甲,放出東城門外,隨後由將軍紀信,扮作劉邦模樣,乘坐劉邦的王車,出城到項羽營中投降。楚軍將士自認為已獲全勝,高呼萬歲,都擁到東城門外,觀看漢王出降儀式。劉邦卻利用這一機會,率數十騎從西門逃脫。項羽發現受騙,把甘願代劉邦一死的紀信燒死。滎陽不久即被項羽攻破。此役如果沒有漢將紀信的甘願代死,劉邦要想全身而逃實在很難。劉邦轉守成皋,項羽跟蹤追擊,派兵圍城。劉邦估計僅憑城內兵力,根本無法長期堅守,在楚軍尚未合圍之前,他僅帶親信夏侯嬰一人,共乘一車,逃出危城,渡過黃河,自稱漢王使者,馳入不久前取得井陘大捷的韓信軍營,收走了韓信指揮軍隊的符節印信,將韓信所指揮的部分精兵,投入正麵戰場,挽救了連吃敗仗的危局。
直到漢王四年(前203),在楚漢之爭的正麵戰場,戰事仍然處於膠著狀態,但是,劉邦善於用人、善於戰略布局的優勢,開始顯現出來。他命令韓信獨領一軍,在魏、趙、燕、齊等廣大區域,開辟了第二戰場;命令彭越在楚國後方遊擊作戰,截斷糧道,迫使項羽往返奔波。總體形勢對項羽發生了逆轉。到廣武對峙時,項羽已真切地感受到優勢和勝利正在離他而去。焦慮之中,項羽做了兩件最能表現他特殊性格的舉動。而劉邦的應對,更是出乎意外。
第一,以烹殺劉邦之父要挾劉邦投降。在彭城慘敗之後,劉邦的父親和妻子呂雉均被楚軍收捕,項羽把他們常置軍中,充做人質。項羽希望可以借此對劉邦形成某種牽製,對他們倒是以禮相待。然而,到了楚漢相爭的形勢對項羽已經十分不利的情況之下,項羽使出了他的“殺手鐧”:利用手中的人質,迫使劉邦就範。在兩軍對壘的前沿,項羽架設了一個高高的肉案,將劉邦的父親置於其上,告知劉邦說:“如果現在還不立即歸降,我就烹殺你的父親。”這對劉邦而言,是極大的挑戰,因為按照常規思路,他都要處於下風。他可以有幾種選擇:其一,顧念父子親情,棄兵投降;其二,婉言哀求,請項羽寬赦其父;其三,默然不應,準備接受任何後果。不論哪種選擇,劉邦都無法擺脫被動。而且,事出倉促,容不得從容謀劃。但劉邦出於他的特殊性格,卻自有特殊的應對之語:“我與項羽都曾經侍奉楚懷王,並受命相約為兄弟,我的父親就是你項羽的父親,如果你一定要烹殺你的父親,千萬不要忘記分我一杯肉羹。”這種絲毫沒有父子之情、胡攪蠻纏的答對,隻有劉邦才說得出,也隻有這樣的“無賴”語言,才能解決劉邦麵臨的困境——他既然不在意父親的生死,人質也就失去了要挾的作用。這是劉邦的絕情,還是劉邦的智慧,後人當然可以見仁見智;但是在當時他確實把父親的生命做了一次賭注。請看:項羽在盛怒之下,準備烹殺劉父時,項伯又來求情:“天下勝負現在還無法確定,況且,有誌於爭天下的人,都不會為顧念家人而改變誌向,即便是殺了劉太公也無補於事,反而隻能增加雙方的怨仇。”項羽接受了這種“殺之無益”的思想,也就免去劉太公一死。劉邦的回答,確實令人意外,意外到令項羽不知所措的程度。與其說劉邦過於絕情,不如說劉邦既然不準備投降,這大概是保全劉父生命的最佳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