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朗生一家就起了個大早，收拾包袱要送走方姑娘。
推開門，昨夜裏還未消散的寒氣撲麵而來。
朗生忍不住打了個冷噤，轉而想到嬌弱的方姑娘，於是扭過頭去看她。
方姑娘還有些睡眼惺忪，穿著一身樸素的長袍，還裹著朗生的舊棉褂，看不出半點之前官家小姐的模樣。
朗生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快活，也一下子覺得麵前的方姑娘變得十分親近，再一看方姑娘肩上的破舊包袱，知道不多會兒就要與她分別，於是拉住她阿娘勸說：“阿娘，說什麼也不能讓方小姐這樣一個弱女子孤身趕路啊。陸府不也在江南，我估摸著也要不了多少天腳程，最近馬賊猖獗，我們茶鋪那點營生也開不起來，倒不如讓我送她到陸府罷。”
一聽朗生這話，方姑娘就急了，馬上阻止道：“不必了！朗生大哥。你們送我到路口，找些武功好的江湖俠士送我回去就好了。”
老大娘眉眼一挑，分明對朗生說的話，卻看向方姑娘：“嗬，你倒想得周到。人家還未必領情呢。”
老大爺知道說不多兩句又要惹得眾人沒趣，於是連忙插話：“趁天還沒亮，我們抄近路，興許能在黃昏之前將方姑娘送到城門關口。”
“可是，我的路引牒文連同那些財物都被馬賊搶走了，過關也定會被守城的侍衛們攔下來的。”方姑娘擔心道。
朗生哈哈一笑，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虧得你還是官家的小姐，竟一點也不知道規矩的。那些官兵們，跟我一樣，大字不識幾個的，誰會仔細看‘那什麼文’呦！進城出城，他們隻認這個。”
方姑娘好奇地看著朗生緩緩攤開掌心，原來，是一塊銀子。
這下方姑娘再傻也會意了。朗生雖有意要逗方姑娘笑，但誰知方姑娘竟以為朗生借著這個由頭是在諷刺她的爹。
老大娘冷哼一聲，說，“你哪來的那麼多話！走罷！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姐，打小錦衣玉食，哪裏會懂得這些人情世故？”
方姑娘聞言，半是委屈半是不甘地斂了眉，不再說話，默默跟在朗生身後。
老大娘在前頭領路，朗生帶著方姑娘，老大爺斷後，四個人穿過曲曲折折的林間山路，走了許久，天也漸漸大亮。
方姑娘衣衫單薄，早晨裏雪氣又重，趕了這麼些路，早已有些支撐不住，幾次想要停下來歇息，見老大娘麵色不善，又不敢開口，隻得咬牙忍著。
偏僻的山路越走越開闊，漸漸地，透過林子間看，仿佛就能看到車馬通行的大路了。
老大爺早就察覺方姑娘的體力不支，見老大娘又不許朗生對方姑娘太過上心，於是自己開口安慰方姑娘說，“方姑娘啊，你曉得山路難走，卻不知這山路有多便利。常人若是騎馬趕路，路上不歇息也要個三五天才到城門；這山路崎嶇，卻能一天到達。什麼馬賊啊強盜啊，也找不著咱們的麻煩，又隱蔽又便利的。”
方姑娘聽到“一天到達”的話，累得病懨懨的神情立即興奮起來，想象著很快就能離開這個偏僻的鬼地方，腳上也更有力氣了。
下山的路有些陡，方姑娘小心翼翼地走著，卻一不小心踩了石窪積的雪水，往後一跌，整個人就要滑下去。朗生還算反應快，抓住了方姑娘的袖子，勉強拉住了她。方姑娘墮馬跌傷的骨頭還未好全，這下一跌，痛得眼淚直流，背後也沾了一片髒土和汙泥，好不狼狽。
朗生連忙扶起方姑娘，方姑娘平常最講究禮節的，這下也不顧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雙手緊緊攙著朗生慢慢挪著步子往下走。
走了兩步，方姑娘頓住，抱著朗生哇地一聲哭出來，“朗生！你可聽到鬼怪的笑聲了！”
朗生心中激動不已，按捺著狂喜，還是環顧四周，發現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於是哄著受驚的方姑娘：“青天白日，好好的哪裏來的鬼怪？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我分明聽到了怪聲！我.......我剛才往下走時，地好像還抖了一抖......”方姑娘伸手比劃，激動地反駁。
見到朗生與方姑娘互相依偎的親密樣子，走在最前麵的老大娘厲聲斥責：“你們兩個像什麼樣子！朗生！她不知事也就罷了，你怎麼一點警惕也沒有的！”
一聽到老大娘要訓人，方姑娘即刻推開了身邊的朗生，躲得遠遠的。朗生雖然心裏有話，卻也不敢跟他阿娘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