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遇她之時南雀大雪,她跌轉在雪地,瘦骨嶙峋,像是幽魂,那暗淡陳舊的紅衣在白茫之間宛若掙紮的火焰。
他止步,亦不扶她,隻緩緩吐出一個字:“髒。”
彼時她倔強地抬起頭,憔悴中是淡淡餘燼,更是水漾的柔情。
她,如幽蘭。
而他,如玉。
僅僅是四目相對的一眼,命途交織,便注定了悲劇的開始。
他說她叫初染,初染紅塵,笑傾天下。他教她撫琴,教她閱書,幾幾春秋,她長成武林最嬌豔的花。
有人說,他能統帥千軍萬馬淪陷整個天下,亦能打動九天最美的女子。
而她成為了那個最美的女子,也因此傾了整顆心。
他是天之驕子,可悲的是她並不是天之嬌女。
***
鳳凰簪,玉通體,色緋紅。
遇紅顏,方舞九天。
他把它插入她青絲間,鳳凰熠熠生輝,難掩他溫柔笑顏。他許諾今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隻是相守諾言終究是鏡中花水中月,遝遝回轉,愛已成空。
養女千日,為今之用。他要把她送給南雀的皇帝,普天至尊之人。
而他要娶公主,真正的天之嬌女。
刻骨深情,刻骨仇恨!
大婚之日,她白衣如雪,孑然一身,拔下鳳凰玉簪,將那滿心的恨插入他的心間。
血汩汩而下,他伸手扶上她的臉頰,笑。
她簌簌顫栗,轉身而逃。
這一年,大雪。
至此,十年過眼煙雲,生死兩茫茫。
***
宮悲月。
我是赤龍的王爺亦是武林的玄鳶公子。我以王爺的身份娶了至高無上的公主,卻以玄鳶公子的身份愛了薛初染一生。
我有一個愛我的妻子,雖是公主卻無嬌滴的脾氣,亦有一個優秀的兒子,可是我的心早成劫灰。初染把鳳凰簪刺入我胸口的那一刻起我便死了,流年草挽留的隻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宮悲月。
我命令任何人不準動她,我給不了她幸福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她一生。
二十年如一日,每每夜深人靜時我凝視著鳳凰簪,欲哭無淚。
初染,我的妻,我愛你至死。
離開人世的那一天,我笑了,脫著這副死殼我倦怠已久。
我何嚐不知公主抱著綻兒的偷偷哭泣,又何嚐不知她遠遠觀望我的愁思。
深情成夢,誰愛了誰,誰負了誰。
這一生,並不長,我對得起赤龍,對得起天下,卻獨獨對不起初染和公主。
***
薛初染。
我的一生如對弈,自從遇到他起,就滿盤皆輸,局不成局。
我本是棄兒,無父無母。因了他我懂得愛,也是拜他所賜,我懂得萬劫不複。宮悲月,他選擇的是天下,他在向我證明我的愛如此卑賤。他說他不愛我,從未愛過。
我在送我去南雀的途中逃脫,他沒有來抓我。我在黑暗中輾轉,我告訴自己要活著,活著殺了他。
他大婚那日,我把他送我的鳳凰簪插入他胸口,公主的尖叫聲,眾人的咒罵聲我都聽不見,我並沒有感到報複的快意,整顆心,疼痛,空寂,失落。
後來我遇到了端木隆,他有一雙深沉的眸,他是一個英雄。我嫁給了他,隻因為他不在意我的過去,他給我無時無刻的依靠。
我有了一個女兒,看到她漸漸成熟的臉龐,我仿佛看見了當年那個在宮悲月羽翼下自在的我。
原本以為這麼多年後我已經淡然,直到看到宮離綻後。
一張脈相承的臉,一張顛倒眾生的臉,宮悲月死了,但他有了兒子,他與那個公主的兒子。
我怒我恨,但我的心沉睡了二十年後再度蘇醒,我從來以為我不會再痛了。
我策劃了一場大火卻沒想到連累了淺兒,當宮離綻提出要帶走她時我是怎樣的害怕,我知道自己在怕什麼,我怕我的女兒自此和我走上同樣的道路。
宮悲月,當天荒地老已成為曾經,我以一天和你相識卻用一生都難以忘懷。你欠我的,如何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