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逝(2 / 2)

諾大的內殿中充斥著濃得化不開的藥材的味道,丫鬟極力放輕了步子卻仍難掩忙碌。床榻邊上一抹明黃,南宮淵有些落寞地坐著,緊緊執著似在沉睡的江歸雁的手。

端木淺愣怔地站在那裏,丫鬟跪到床榻邊輕語了幾句。而後看見江歸雁微微睜開眸,氣若遊絲的聲音地傳來,“皇上,讓臣妾和妹妹說會話——”

南宮淵默默地頷首,起身間幽深地看了眼端木淺,背脊僵直,邁著沉重地步伐走了出去。

頃刻內殿隻剩下端木淺和江歸雁兩個人,靜默地有些讓人窒息。江歸雁的呼吸很是弱虛,端木淺看著臉色慘白的她,不自覺微抿唇,走到床榻邊,指尖輕輕觸上她的手腕。

江歸雁極力睜著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驚訝,奈何轉瞬化為蒼白,靜靜地看著她越蹙越緊的眉,嘴角笑容慘淡,“我知道,這一次我熬不過了。”

端木淺手有些無力地垂下,沒有言語,聽著她略帶絕望的聲音,心中一絲不忍。多年沉澱下來的傷,毀其內裏,她的身子再也熬不住的,就像昔日茫然逝去的她一般,生命當真是很脆弱蒼白的東西。

“在我離開之前,有一些話,我一定要和你說。”江歸雁微微一笑,又或者沒笑,隻是那失了血色的唇淡淡地勾起。

端木淺默然地點頭,深深地看著這張曾經光華四射的臉頰。

“第一次愛的沉默愛到妥協,換來的卻是絕望和遺忘。”江歸雁眼眸微閉,輕咳了幾聲,蒼白的臉上感傷濃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其實皇上心裏——很苦。”

端木淺有些木訥,字字循環在她的耳畔,讓她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江歸雁似是沒有看到她的反應,繼續平靜地說著:“有一個人毀了他的江山他不恨,奪了他的記憶他亦不恨。”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斷斷續續,“但是當他知道淺姐姐死了之後他恨那個人入骨——”

江歸雁的手指微移,顫抖地摸索出一物。紅色鮮豔,熟悉的荷包落入眼中,端木淺呼吸一滯,伸手接了過來,腦海中像是無數的人在默念著“憐取眼前人。”

江歸雁的眸子漸漸迷離,“幫我還給淵,我從未想要他忘記淺姐姐。”

端木淺僵硬地點了點頭,把荷包緊緊拽在手中,深深凝視,隱隱約約嗅到一絲幽然奇特之香自荷包而來。她麵色驀地一沉,大驚地看向江歸雁。這個味道分明就是醉情,是——媚藥!

“淺姐姐——”恰似虛無的低喚了一聲,江歸雁的眼眸漸漸無神下來,“無論你是不是她,求你,愛淵,不要讓他承受未亡人的痛。”

“哪怕是一點點也好——所以對不起——”她的話語模糊開來,緩緩地閉上眼睛。瀕臨死亡的氣息逼近,就在端木淺的心狠狠地沉落時,江歸雁輕聲一笑,若有若無,而後她聽見她一聲聲地念著一個字,彙成無數聲的:“淵”。

雕花窗外風乍起,驚起枯葉。江歸雁的話語回蕩在耳邊,端木淺四肢漸漸酥麻起來,熱意直衝向頭頂,渾身血液灼熱翻騰,咬牙一把把荷包擲在地上。她竟然在荷包上下媚藥,她在生命彌留之際以這種方法來讓她安慰南宮淵!她當真是瘋了!

端木淺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江歸雁是她萬般虧欠的,因著她,她飽受苦難,即將離世,她如何惱又如何恨?這一瞬,她隻想逃離。

跌跌撞撞地走出內殿,端木淺沉沉地低著頭,極力克製住體內升騰起的燥熱。

南宮淵見她魂不守舍的出來,神色一凜,急切地拽住她的臂膀,冷聲相問:“她如何!她跟你說了什麼!”

端木淺自心頭湧起一股空虛,眼前迷離起來,感受著近在咫尺的南宮淵的氣息,竟萌生起強烈的渴望感。她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她是大夫,怎會連一個小小的媚藥都抵製不了。以殘存的理智掙紮,用力掙脫開南宮淵,端木淺一咬牙,不顧腳步的蹣跚,硬是向殿外衝去。

“你——”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南宮淵方想相追,卻聽得內殿傳來悲戚震天的哭聲。“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呼喊聲直上雲霄,使人聞之不由地心顫。

南宮淵的眸子猛地暗了下來,俊美的臉上寫滿了濃濃的哀愁,穩了穩身形,跨步向內殿走去。

禦醫顫悠跟著走到皇後床榻邊,“噗通”一聲集齊跪下來,“皇後娘娘,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