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商風流蘊南潯
亦商亦儒劉承幹
碧溪深處絕塵喧名跡如林比桃園
沁園水木賦幽居,
一朵雲峰畫不如,
惆悵舊時雙紫燕,
銜泥重到已荒墟。
南潯水鄉,春意盎然絲織業的發達,使江南古鎮南潯成為罕見的巨富之鎮,享有“耕桑之富,甲於浙右”的美譽。然而富庶遠非南潯的全部。如果說大半江南小鎮是荊釵布裙、風鬟霧鬢的小家碧玉,那麼南潯則是移風易俗的名媛閨秀。南潯才女陳端生的彈詞《再生緣》道出了一樣的江南古鎮,不一樣的南潯:
造物不須相忌我,
我正是斷腸人恨不團圓。
重翻舊稿增新稿,再理長篇續短篇。
幾次甲辰春二月,雲窗仍寫再生緣。
悠悠十二年來事,盡在明堂一醉間。
名著江南的穎園所有江南小鎮無一不散發著脈脈陰柔之美,唯有南潯並不像江南小鎮通常那般的逼窄,或許也因此少了一般江南小鎮的嘈雜,清清幽幽的,還透著一縷縷書卷氣。而南潯這般名媛閨秀的氣質正是來自於眾多遠離塵囂的名園古跡和一座馳名中外的藏書樓——嘉業堂藏書樓。
中國的園林首推蘇、揚、杭、湖四州,而湖州園林就在南潯。鎮上名人修建的園林別墅林林總總,有的久已廢棄,但早已留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明代南潯董份的別墅——沁園,其故址稱為董宗伯祠。從董份的《園中詩》依稀可以看到此園的雅趣:
清溪迤邐曲通源,
野徑池深晝掩門,
一鶴天空時自唳,
白禽春到總能言。
柳因久植陰園地,
花正繁開香滿園,
珍重園工好陪護,
莫教風雨妒防蓀。
南潯的園林中首推劉、張、龐、顧等家族的五大園林巨製。五大名園中,張靜江父親張寶善的東園建於光緒年間,與龐氏宜園隻有一牆之隔。築小橋以通河水,浚芳塘以種荷花,有閣臨水,名曰綠繞山莊,現已廢弛。
張石銘(張靜江的堂門)光緒三十三年建適園於新開河畔。據傳此園是在前人董說的豐草庵黃葉台故址改造而成的,迭石為丘,浚池成壑,亭榭花木,結構頗佳,而今僅存適園石塔一座。
龐家的宜園,由龐元濟建於光緒二十五年,位於東柵吊橋外。前半畫閣重樓,回廊曲折;後半則荷池數畝,空曠宜人。周慶森遊宜園詩曰:
肅穆典雅的小蓮莊水心亭子碧波灣,
主人亭館盛喬木,
迭石為山蒔花竹,
夭桃灼灼草毿毿。
可惜宜園在抗日戰爭時被毀,現僅存半塘殘荷向世人訴說著昔日的輝煌。
顧家花園史料少有記載,也已無跡可尋。後人置“叔蘋獎學金陳列館”,也隻能放在顧乾麟夫人劉世明的娘家花園小蓮莊內。
據阮儀三《江南六鎮》說,南潯五個園林中,“現僅有小蓮莊還完整地保持著它原來的風貌。其他幾個園,穎園尚存,適園隻剩下一座長生塔,述園蹤跡可尋,宜園僅遺址供人憑吊”。
荷花池一角,富有典型的江南水鄉園林味小蓮莊,位於南柵萬古橋西,是“四象”之首劉鏞於同治十二年從別人手中購得。初意為歸櫬暫殯之寓園,後經劉鏞、劉錦藻、劉承幹祖孫三代悉心經營,前後曆時40載,占地27畝,終於建成集劉氏義莊、劉氏家廟和劉氏園林為一體的晚清園林建築群。10畝荷塘周圍的園林建築是小蓮莊主人巧借自然妙趣的成功典範。鷓鴣溪旁的10畝池塘俗名魚徑池,形如瓢,故又稱“掛瓢池”。夏日荷花盛開,最宜消暑。劉氏三代以其為中心,巧綴亭榭,妙設長廊,曲橋迂回,渾然天成。徐麟年《題小蓮莊詩》吟詠道:
小蓮莊不近喧嘩,
林木迥環水一涯,
位置全憑胸有竹,
文章合羨筆生花。
沿堤新種千株柳,
隔岸時鳴兩部蛙,
瀹茗閑談今古事,
不知天外夕陽斜。
建於1920年的東升閣,俗稱“小姐樓”掛瓢池西岸的碑廊已成為碑刻藝術的珍品。碑廊旁側的“淨香詩堀”是當時主人邀請文人墨客吟詩對答的地方。詩堀南側有一座建於1920年的“東升閣”,是一座融法式西洋建築和中國古塔建築風格於一體的瑰麗建築,是小姐休憩之所,故又稱“小姐樓”。當年,這裏蒔花、吟花的主人和那采菱為戲的佳人,那環佩的丁冬聲和咯咯的笑聲,如今都已隨煙雨飄散,不免讓今天的人們平添幾分惆悵與迷離。紅房子,見證著那段令人不堪回首的曆史南潯鎮因為曆史上的巨富,高門大宅、私家園林可謂俯拾皆是。張靜江故居與張石銘故居是今日南潯的另一閃光點。張靜江、張石銘是南潯巨富“四象”之一張頌賢的孫子。張氏祖籍徽州休寧縣,曾祖張維嶽於康熙末年定居南潯,以經營蠶絲業和鹽業起家。上海開埠後,張頌賢在上海開設“恒和絲行”,經營輯裏絲的出口業務,資產迅速增值,成為南潯“四象”之一。張靜江1877年出生於南潯鎮,曾任孫中山時期國民黨中央執委,蔣介石時期國民黨代理中央政治會議主席、浙江省主席。張靜江故居是其父張寶善於1898年所建。大廳中有孫中山題寫的對聯:“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四十州。”
張靜江堂兄張石銘的舊宅“懿德堂”,人稱江南第一豪宅。前門麵臨南街與南市河,正門、二進、三進為傳統的中式建築,四進、五進是18世紀歐洲建築風格,采用進口建材,風格豪華,顯示了主人的富庶。
張石銘舊宅懿德堂紅房子是清末民初南潯鎮的又一標誌性建築。它與南潯的一座古橋“柵樁橋”(原名“殺莊橋”,因風物多變,原來的“殺莊橋”已經消失,現在的“柵樁橋”位於南潯北柵)共同見證了“清初第一文字獄冤案”。
清順治年間,南潯富戶莊廷購得明首輔(相當於宰相)朱國禎生前所著的部分手稿,聘請了一批當時較有聲望的浙江文人,對尚未刊刻的《明史·諸臣列傳》等稿本重新編寫,增補了天啟、崇禎兩朝史事,而成《明史輯略》。此書編纂完成後,莊廷作別人世。白發人送黑發人。莊廷的父親莊允誠為遂子遺願,請閑居在家的明禮部主事李令皙作序後刊刻,於順治十六年冬正式在書店出售。同年十二月,海寧名士查繼佐、範驤和仁和學者陸圻三人因未參與編寫工作,也未曾見過坎坷出售的書,卻被莊氏羅列於“參訂者”名單之中而深感不滿,便向學道胡尚衡提出控告。胡尚衡批示湖州學府查報。府學教授趙君守從該書中摘出數十處“毀謗語”,在複學門前張貼通報。莊氏於是高價將已售出的40多部《明史輯略》贖回,修改重印,疏通關節,向通政司、禮部和督察院三衙門備案,並重賄湖州知府陳永命,把書版調出劈毀於庫。莊允誠自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但當時的曆史為小人提供了“施展才華”的舞台,文化人血風苦雨的遭遇就要到來。前任歸安縣令吳之榮因貪贓獲罪,赦免後閑居於湖州,得知此事後,頓生歹念,向莊氏要挾詐財。莊氏斷然拒絕並逐出小人。吳之榮惱羞成怒,在向地方官狀告無果的情況下,於康熙元年冬攜初刻本直接上京,到刑部告莊氏“私編明史,毀謗朝廷”,並順便將他的冤家朱佑明一起搭進。小人之為終於拉開了清朝最大的文字獄和“清初第一文字獄冤案”的序幕。清廷震怒,大開殺戒,收監涉及此案的莊氏家族和參與編校者,連累的地方官員、無辜者等2000多人,殺70多人,流放數百人。最慘的莫過於莊氏父子,莊允誠被碎屍,莊廷被開棺戮屍。莊家的妻子兒女被發配盛京成了滿洲旗人的家奴。而原告吳之榮則自此飛黃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