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出生於上個世紀初期,也是清朝末期.她的一生經曆,簡直可以用“滄桑”二字來形容。用她自己的話,就是見過反,見過亂,見過飛機扔炸彈。外婆的反,就是張勳所率的辮子軍入京複辟事件,亂就是軍閥割據,混戰;飛機扔炸彈,當然是日本侵略者在我中華大地犯下的滔大罪。外婆一生多孑,至少有三次婚史,母親是外婆第二次婚姻的結果。外婆究竟有多少孩子,隻有外婆自己清楚,但我所知道的,至少有六個孩子。外婆的第二次婚姻是被壯丁體製破壞的。民國三十二年七月初十,外婆生下母親剛滿三,外公上山挖藥材,被抓了壯丁,無計可施的外婆拖著虛弱的身子背著母親,拉著三舅住進了保長的家,狡猾的保長瞞著外婆從另外一條道吧外公送到了戰場上。外婆傷心氣急,打算以死相拚,無奈兒女幼,隻好拉著大的,背著的往回走。可屋漏偏逢下雨,外婆的家被一個堂外公不心化為了灰燼,無家可歸的外婆失去了外公,隻好帶著母親四處去幫工。然而,幫工的日子實在太難熬,地主婆安排外婆去擔糞,卻把母親綁在門角裏,等到外婆晚上回到家,見到的是奄奄一息的骨肉,氣得直跺腳。為了生活,為了年幼的孩子,外婆不得不帶著母親再次改嫁。
外婆在最後一次婚姻裏生下了我的舅,有了舅後不久,全國就解放了,舅的父親也染上了瘟疫離開了人世。從此,外婆帶著母親和舅一起在新社會的陽光裏靠自己的勞力吃飯。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期,母親和父親結婚後,外婆和舅相依為命,直到舅結婚。等到我出生記事的時候,外婆已經是七十多歲的古稀老人了。老人家已經被病魔折磨得話都不利索了。滿頭的銀絲幾乎沒有一點花發,隻是動作還是很利索,一邊帶著舅的幾個女兒,一邊割豬草,忙裏偷閑的時候,逢場趕集,還要到宮場上的酒館裏喝上二兩。因為苦悶多多,外婆在解放前染上了鴉片煙,解放後,國家禁止抽大煙,外婆戒掉了大煙癮,隻好用我們的核武器(土煙)來湊了。上學後,我們姊妹幾個最願意在街上碰見外婆了,理由很簡單,因為外婆見到我們,都會給我們一點禮物,禮物簡單得隻值五分錢——一個發糕。而就是一個發糕,也會引起同學嫉妒,因為他們沒有這樣愛護他們的外婆,因為當時的社會上流行著這麼一句老話:“外婆背外孫,背的是破草凳;奶奶背孫孫,背的是一背金!”
舅結婚以後,一連生了四個閨女,而外婆的最後一次婚姻隻生下舅一人,而舅的父親也隻有舅一個兒子,幾千年的思想告訴外婆,舅必須養一個兒子,而此時已經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計劃生育成為我國的基本國策,按照基本國策的規定,舅就沒有再生育的條件了,因為舅的第四個女兒已經是違反基本國策了,隻是當時政策還沒有完全執行下來。可舅的第四個女兒出生後不久,舅媽的肚子裏又有了,而此時,計劃生育已經全麵實施了,也就是,舅媽肚子裏的孩子必須處理掉。
當年,計劃生育在農村實施的時候,有很多人都不明白,也覺得稀奇古怪,管管地,還要管人家生娃娃的事。這也不能怪大家想不明白,因為幾千年根深蒂固的思想,一下子要全部轉過來,確實很難;再加上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期,我國三年自然災害和十年**期間減員很多,期間還實行過多生孩子多生產的政策,評選英雄母親等,而到了七十年代又背道實行計劃生育,要求大家節製生育。不過,實行計劃生育在七十年代已經是到事在必行的地步,就拿我們生產隊來吧,和我同年的就有七、八個,十來個,一個村就有十多個生產隊,一個村一年就出生一百多人,以此計算,一個公社一年就添一千多張嘴巴,而一個縣又二十多個公社,一年最少淨增一萬多張嘴。而外婆是不懂這些打道理的,她隻知道,她的兒子是不能沒有兒子的。而此時,我的父親和公社裏的幾名幹部有一些往來,外婆多次讓父親去給舅講情,父親是***員,知道一些文件精神,問是問了,也沒使勁去,時間一長,父親竟然忘了這事,可外婆眼巴巴地等著父親的回話。
那年秋,氣已經顯得有些寒冷了,下著封門大雨,我們被雨堵在了家裏,哪裏都去不了,又趕上我們不用上學,無事可幹,父親就把我們召集起來手工脫粒玉米。大概到了十一點的時候,生產隊裏的會計站在我家房前的田坎上大聲喊著我母親的名字,是外婆被凍得走不了路了,讓母親去背她。父親和母親一聽,丟了手裏的玉米棒子,換了鞋,抓了鬥笠就往外麵跑,我們姊妹幾個也無心幹活了,隨後就到堤陽坎上等父親和母親,姐姐端出了一個鐵火盆,往盆裏倒了一些薪碳,找來一把豆秸,點燃放在薪碳上,然後讓我用扇子把火扇旺……十多分鍾以後,父親背著外婆回來了,母親鐵青著臉跟在後麵。父親吧外婆放在火盆旁的馬架子上,姐姐找來一雙幹布鞋讓外婆換上。外婆坐在火盆邊上,上牙幫和下牙幫不停地打著架,發出“的的的的的……”聲響。母親看外婆凍得瑟瑟發抖,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埋怨開了。外婆因為沒有緩過氣來,隻好由著母親埋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