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送別(1 / 2)

“你不知道嗎?”知昧愕然瞪大眼睛看她,神情滿是不可思議,清亮的眼睛裏寫滿不解和迷惑。

蘭傾旖的心微沉,手指微涼,她將指尖縮回衣袖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略微思索,她大概也可以猜到是誰。

“韋淮越?”

這個名字說出來,她心中微顫,似一根崩到極點的弦終於因為不堪重負斷了。

瞬間她的腦海裏陷入短暫的空白,極致的空洞裏她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這樣的結果其實不該意外的。

黎國勢大,步步緊逼,餘下的三國人人自危,日夜苦心思慮如何抵禦野心勃勃的黎國,諸國之間也開始試探著合縱聯盟,相互交接尋找良策。

而韋淮越,這個才智武功都能與聞人嵐崢一較高下的皇族血脈,韋憬赴不可能放棄爭取。當年韋憬赴就不願意放棄他,何況是現在?

韋淮越如今打算離開,想必也是放不下的。

並不是貪戀權勢富貴,而是不忍心看故國山河在黎國鐵騎之下消亡,所以他決定回去陪故國同生共死。

無論走多遠,那都是他的國,他的家,他家族死而後已的歸宿。

還是說,他見到她平安,知道她一生已到此圓滿安康,他也就此放心,所以想回故國盡自己身為皇族後代的職責?

還是他僅僅是為逃避與他人相守相依的她?

遲到的三個月,變成一生越不過的深深鴻溝,從此她走向他人懷抱,他在另一端將她遙遙守望。

錯過一瞬,便是一生。

當年他為她棄國離家,背井離鄉常伴身側,十年來他給她一生全部,卻換不來她回頭一顧。

十年,一個人的一生中又能有幾個十年?

她的一生享盡他的關愛祝福,卻沒能給他一絲一毫的回報。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祝福,體諒著她的私心,她卻不能給他溫暖。

這一別便成永別。

他不會再見她,也沒有見的必要。

若有可能,她也寧願兩人永遠不見。

因為下次見麵,必然是敵對立場。無論是在戰場上兵戎相見,還是在殘破王座亡國皇族前,都是她無法接受的結果。

“娘,你怎麼了?”知昧奇怪地看著她突然蒼白的麵色,連忙搖她的手,見她完全沒反應,心裏也著了慌,跳到凳子上伸手在她麵前晃動,連聲喊她。“娘!娘!”

“我沒事!”蘭傾旖將滿臉慌亂的孩子抱進懷裏,聲音低沉似琴弦斷裂前的悲音,語氣卻還算平靜。

感覺到孩子緊繃的心弦漸漸的放鬆,她無聲地抱緊他,“兒子,告訴我,你韋伯伯現在在哪裏?”

知昧奇怪地看著她,“娘,你今天怎麼了?感覺怪怪的。韋伯伯在瑤台月,你要去找他嗎?那就趕緊去,記得回來吃晚飯。”

“嗯。”蘭傾旖用力點頭,匆匆忙忙放下他轉到屏風後換衣服出宮。

瑤台月,淺碧酒液搖曳在晶瑩的白玉杯中,映出那人英朗的眉目,多年風霜雨雪從未抹去他的錚錚傲骨和亮烈的俠氣,江湖夜雨,天涯漂泊,不僅未曾將他的眉目磨出溫潤圓滑,反而更顯出少年般的冷傲和鋒芒。

一如往昔,少時初見。

聞人嵐崢看著他,眼神渺渺遠遠如隔雲端。

“以後還會回來嗎?”

其實內心知道答案,但還是抱著幾分希望想親口問問他,不問就不放心。

臨到分別,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也不舍。

明明當初並不在意,甚至完全沒當回事互相看不順眼的,是什麼時候,這個“情敵”在自己心裏也占據如此重要的地位?

平水崖後山的那株孤鬆上,如今可還留有一尺七寸的腳印和一寸深的劃痕?

那些少年飛揚如流雲,那些青春恣意雲中鶴,那些山風鼓蕩衣翩躚,那些冷月古鬆刀凝春。那些永遠開放在平水崖四季不敗的花,花海中劍氣流轉如千堆雪,少年意氣,從此留在他們日漸淡薄的記憶裏,後來他瞎眼放逐,他天涯飄零,不久後他們愛上同一個女人,便也越走越遠,那些久遠的時光,便也理所當然地成為指尖流沙,翻覆間化為烏有,日複一日的淡漠退避間,那些往事也就變成壓在心底最不能觸碰的記憶,仿佛一碰就痛,藏在最隱秘的角落裏還不夠,恨不得在外頭加上三層箱子鎖上十八道鎖。

然而直到如今,真的要分別,才知道那些防備和疏遠都是沒必要的。

他們終於跨過少年時不必要的所謂驕傲——在離別的時刻。

是否這一別也是永別?

莫非從此他的生命中,再也不留那最初的熙光?連半生的溫暖光明都變成海市蜃樓空中樓閣,統統丟棄在行色匆匆的腳步中?

他是單純的覺得疲倦,不願再看到讓他痛心也安心的他們的相守?還是隻想在不為人知的安靜角落裏,用自己的餘生靜靜回味這半生悲喜愛恨,注視她安寧平靜的後半生,卻永遠不靠近她永遠不讓他們知道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