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傾旖環視著滿桌故人,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容,曆經歲月沉浮,如今出現在自己麵前時卻依然帶著一如既往的赤誠。
她於此刻突然發現自己無比口拙,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多年不見,慶幸大家都安好,先幹為敬。”憋半天她才憋出一句,眼圈微紅卻笑意盈盈如春水流波,意態瀟灑。
一句話引起淡淡的淒婉,歲月裏轉過一遍遍,他們都不複少年時,心境改變,雄心淡薄,但知己仍在,初心不改。
一杯酒,飲盡歲月洪流,往昔詩酒年華遭繁華染透,但我慶幸知己長留,你我都未曾放手。
“這麼好的日子,怎麼非要把人弄哭呢?”赫連無憂不滿地嘟囔,舉袖點過眼角,再抬頭時依然笑意盈盈明媚如少女。
蘭傾旖看在眼裏,有點恍惚,眼前似仍是自己出嫁那年粲然微笑的女孩。
“真像在做夢。”她腦子有些發飄,甩了甩才清醒過來。
赫連文慶已在和聞人嵐崢討論,大少神情嚴肅得像在作報告,很謙虛地不恥下問:“我怎麼覺得她越來越傻?你難道沒覺得不習慣嗎?”
聞人嵐崢當沒聽見,仔細研究麵前的酒杯。
得罪大舅子的事不需要自己去做,會有人收拾他的。
果然那邊蘭傾旖轉過身來,陰森森地俯視著喜歡黑色幽默的兄長,眼神中要飛出刀子來,“你說誰傻?”
“嗯?我有說誰傻嗎?”赫連文慶神色迷惑滿臉無辜,“沒有!你聽錯了!”
蘭傾旖端著杯酒,眼波流轉顧盼生輝,清冽如酒液醉人,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你什麼時候能不拿我開刷?”
“你既然知道我在拿你開刷就該知道我沒認真。”赫連文慶瞅著她漫不經心的神態,很憂傷地歎氣,“果然是女生向外,怕有人為難你就直說。我拿你開刷又不是一兩次,想當年你從來不和我計較。”
“敢情你拿我開刷還上癮了。”蘭傾旖哭笑不得,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看在嫂子的麵子上,不和你計較,要換在以前,肯定給你一掌。”
“武功好就是方便。”赫連文慶憂傷歎氣,忍不住湊到慕忘身邊,興致勃勃地問:“你和司徒鬧矛盾,動起手來怎麼辦?”
慕忘微笑,“怎麼會?我家夫人很溫柔的。”
碰到軟釘子的大少垮下臉。
陸筠瑤無奈地搖頭,夫君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八卦不好,屢次碰壁還不知道收斂。
宴席開兩桌,大人一桌孩子們一桌,各有各的圈子。
喝酒吃菜聊天敘舊,玩開後都沒拘束,頻頻勸酒款款笑談,暖閣裏熱鬧如沸。
赫連夫人畢竟上了年紀精神不濟,不多時先去休息,蘭傾旖自覺地扶她離開。
靜室裏彌漫著淡淡的白檀香,擺設簡單,顏色清素,蘭傾旖看著,心下微微惻然。拉起赫連夫人的手,看她指甲粉潤氣色良好,她心裏總算有些安慰。“您可要好好保重,孩子們都還等著您。”
赫連夫人微笑搖頭,“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
她仔細端詳麵前的女兒,見她桃花懶妝,輕衣薄綃,長裙鵝黃青蓮,繡著淡銀花朵,色澤麗而不妖,更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淡雅點綴,鴉鬢堆雲眉目婉約,轉側間華光豔韻流轉如水,含黛長眉微睇輕邈,別有一番清麗優雅,如凝露瓊花宛然開放在朝霞中。
赫連夫人的目光在她裙角落了落,眼底生出笑意,“這些年看過來,他對你真的很好,你的眼光的確不錯。”
蘭傾旖低頭看及地長裙,想到自己嫁人前是絕對不會穿這種累贅衣服的,不由一笑,笑意裏幾分爛漫幾分赧然。她眼神刹那變得很遠,似沉浸在自己翻雲覆雨逐鹿天下的少年時代,聲音輕若浮羽,似怕驚醒美夢。“如今日子過得閑適,這些以前從來不在意的東西也有空琢磨,真正試過,才知道那些胭脂水粉首飾長裙我也不是不喜歡不適合的。”
赫連夫人怔住,半晌釋然一笑。“我原本還想問你後不後悔,但現在看來不用了。”
“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蘭傾旖下意識看一眼暖閣方向。“我在宮中呆了四年,除開在既明的撫養上遇到挫折,其他的都一帆風順。宮中是非多,但爭來爭去無非是爭權和爭寵,爭權……我雖不是皇後,但除開何沛晴,沒人能壓我一頭,可我嫁給哪家都得被夫君的娘壓一頭。爭寵就更沒必要,他本來就是我的。偶爾有些紛爭也無所謂,嫁人前我一樣和人鬥,沒什麼不同。雖然我至今不喜歡何沛晴,但那些恩怨也都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