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回不來。”聞人嵐崢不假思索答。
“……”半晌蘭傾旖轉過頭,挫敗地抬手扶額,覺得這話題選的真差勁,怎麼以前沒看出來他這麼擅長說冷笑話,明明一本正經地用最嚴肅的語氣說最嚴肅的內容,卻偏偏讓人覺得哭笑不得。
她突然覺得自己也隻能沉默了。
這樣的洞察力下,自己說什麼都是廢話。
一切都說開了,她突然覺得心裏空空的,像這麼多年的寄托都沒有了。
半生執著,到底化為什麼?她不知道,卻猛然間發現,自己已經錯過很多。
“你後悔嗎?”他突然問。
蘭傾旖怔住。
沒想到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犀利直接直指她內心深處。
後悔嗎後悔嗎後悔嗎?
無數個聲音彙聚成巨大的聲浪在她耳邊一遍遍瘋狂叫囂,仿佛不震聾她的耳朵就不肯停下。
她緊緊閉上眼睛。
腦海中,滂沱大雨中被打瘸雙腿在碎石路上爬動哭泣的小女孩,一閃。
那些譏笑的麵容,飛濺的刀光,灑落的鮮血,那年燕從花嫣紅如血的花瓣,從此變成她半生難忘的噩夢。
後悔嗎?
她應該不後悔吧!
她不後悔。
這一生吃過苦,享過福,跌落過地獄深淵,也登上過天闕溫暖。
無論怎樣,她都不後悔。
她不能因為自己享過福就忘記吃過的苦, 不能因為自己觸摸到溫暖的天堂就忘記地獄的寒冷。
有些記憶,隻有用鮮血來清洗。
“我不後悔!”她緩緩地答,語氣決然。
聞人嵐崢淡淡笑起來,覺得所有人都錯了,以為她複雜詭譎難以辨清,卻其實,她她也是個純粹的人——為自己心中的信念不惜一切,天塌地陷也不能阻攔她的腳步。
以天下布局,隻為毀一段記憶,安一己之心。
這也是個瘋狂的人。
“我真是喜歡你的執著和決然。傾旖。我真的很羨慕你。”他聲音輕輕,神色淡漠如這一刻身邊流動的夜風。
“羨慕?”蘭傾旖有點不明白。
她有什麼好羨慕的?她有的他都有,她沒有的他也有,難道他如今還有無法挽回的遺憾?
“羨慕你不後悔。”他語氣裏幾分遺憾,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都做不到她的坦然。
“現在說這話為時尚早,等到你我百年後再說這個話題也不遲。”蘭傾旖搖頭微笑,唇角一抹淡淡笑意。
說話間,他們已踏入城門。
濮陽城裏雖還有不少戰爭留下的硝煙鐵血痕跡,但秩序井然,大街小巷裏也恢複平靜,溫九簫的辦事效率的確很高,不過是半天功夫就把城中上下都打理幹淨。蘭傾旖看在眼裏,深感佩服,同時又有點奇特的新鮮感。
難道同一座城,隻是換了個主人,給人的感覺就真的有這麼大的差異嗎?
上午她踏上這座城,還覺得陰冷森然,如今卻已從中感覺到濃濃的活力。
她還在奇怪,暗暗思索答案,聞人嵐崢已拉著她往城守府而去。
而此刻,城守府後院雅室,憤怒的知昧正站在桌子上惡狠狠跺腳。
“回來了?回來了!他們還知道回來?”他橫眉豎目下巴高昂,以圓規的經典姿勢,雙手叉腰,怒視底下前來通報帝後回鑾消息的侍衛。
可憐的侍衛低著頭直冒冷汗,愣是不敢答話。
“剛打進城事情很多吧!很多吧!很多事都要他們來決定,結果呢?他們兩個,一個幹脆追著敵人跑了,是非不分!另一個更好,追著前一個跑了,輕重不分!有他們這樣推卸責任的嗎?現在事情處理了知道回來了?早幹嘛去了?還指望我去迎接他們?歡呼大哭著投進他們的懷抱?想都別想!”知昧腦袋上綁著紅帶,紅巾飛揚中他眼睛裏都在嗖嗖地飛出刀子來,正在用這些刀子惡狠狠地砍假想敵。
溫九簫淡定地翻過一頁書。
雖然他內心對知昧的話非常讚同,但這時候應和小孩子明顯是不明智的。
經驗告訴我們,做壞事的時候一定要保持沉默和低調。喊口號什麼的絕對是愚蠢的行為。
聞人既明奇怪的看一眼這個跳脫到近乎抽風的弟弟,很難想象在母後身邊長大的兒子竟然是這個德行。再看一眼滿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的姑父,他若有所思,乖乖地閉嘴。
桌上,知昧思考著皇室的剽悍命題,很快決定,衝著侍衛勾手指,他笑得非常像聞人嵐崢。
“你,去給我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