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自己查的。”蘭傾旖雙手攏在袖中。“假?什麼假的?如果僅僅是因為我身負你們顧家的特殊血脈,是最後的對付你們顧家的武器,那麼隱瞞我的身份,讓我以為自己就是真正的赫連若水,或者從一開始就把我帶入月下山莊,不是更好嗎?”她譏誚道:“你一定以為赫連家在我送到師父那裏後,他老人家就把我收為徒弟斷我退路對不對?你們這種人,又怎麼會懂得人的性靈之善?你知道的,五大世家雖隸屬天雪門,但並不是每個世家子弟都是門中子弟,那是要經過考核的。我以赫連家嫡係的身份進入月下山莊求醫,但我並不是宗門弟子。我真正加入月下山莊,是在二十一年前。”
顧澹寧再次震驚。“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蘭傾旖唇角一抹微笑森然。“六歲時我得知自己的親生父母,滿懷喜悅地想去認親,結果你們顧家一盆冷水潑得我透心涼!顧澹寧,我們就舉個最真實的例子,如果你不是因為我們相似的容貌引起懷疑,你這輩子會知道你有妹妹嗎?”說到最後,她聲音淩厲如刀鋒,生生割裂他五髒六腑。
顧澹寧無法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
他們都知道答案。
顧家徹徹底底抹去她的存在,連一個名字一個靈位一個承認都沒有。堂堂的嫡係嫡出小姐,族譜上卻沒有她的存在!連那些旁係庶女都不如,她們都能載入族譜。
甚至顧家都不知道有過這樣的一位小姐。連他自己,她的孿生哥哥,都不知道自己有這個妹妹!
“那時候我就發誓我要報仇!”蘭傾旖臉色冷硬如鐵,“你們抹殺我的存在,那我為什麼要承認你們?我為什麼不能反過來抹殺你們?”她語氣激烈,“我怎麼會要一兩人的命?我要的是整個顧家的滅亡!要你們跪在我腳下求我!我要掌握生殺予奪的權力,要在你們最在乎的領域,奪走你們的一切!”
顧澹寧看她的眼神如看瘋子,完全難以想象。
蘭傾旖忽然仰天大笑,笑聲清脆,卻淩厲如劍筆直刺破蒼天,她笑出滿臉淚水,笑出一身諷刺,笑出無盡蒼涼,笑出一生中深埋的厭惡和憎恨。“顧澹寧,感謝你們。若沒有你們顧家,哪來的二十多年長盛不衰的傳奇?哪來的名動天下的赫連若水!哪來的如今帶兵打進安國的長寧皇後!感謝你們,為我夫妻統一天下的大業做出的無窮貢獻!我韜光養晦暗中籌謀,等待今天——已經很久了!”
明明身披夕陽沐浴暖光,顧澹寧卻覺得自己坐在雪窟冰洞裏,全身一絲暖意也無。
是不是他們顧家的血液裏,生來就有這種驚心的偏執冷靜的瘋狂?
也或許是期待太深,跌落的痛苦深淵也深得無法想象,她半輩子都沒辦法爬起來。
那自己呢?顧家呢?
誰比誰罪孽深重?誰又比誰高尚?
“看我做什麼?”蘭傾旖從他眼神中看到憐憫,直覺惡心。
她不需要顧家人的憐憫。
她永遠都比他們顧家人幸福。
她慢條斯理地抬袖擦過臉頰挽起長發,姿態端莊,仿佛剛才的失態從未有過,微笑的弧度都優雅得恰到好處,說出的話卻是截然相反的惡毒:“不過我後來無數次慶幸自己沒能回去顧家,這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和仁慈。你們顧家立足於蠻荒之地,行事卻比蠻荒還要惡心。每一代人都像種馬一樣不斷地生孩子,生下孩子又像養蠱一樣讓他們自相殘殺。說起來,像你這樣如今還活著的顧家子弟,都是靠吞吃自己兄弟姐妹血脈親人的血肉活下來的。你們最先殺的人,都是那些和你們具有相同血脈的人,血脈越親近,死得越快!想活,就隻能殺那些所謂的血脈至親。血脈至親存在的意義,就是用命造就你們的生存。顧家存在的意義就是一堆的子女相互殘殺,殺完了就沒得殺了。我要是在這種鬼地方生活,恐怕會最先死在你手上吧!”
顧澹寧沉默。
顧家的家風的確就是這樣,養孩子像養蠱,最後活下來的隻有最強的一個,而這個就是嫡係。
這也是為什麼顧家的旁係很難取代嫡係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