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逼聞人嵐崢入絕境,如今他轉手就報複回來。
如果說剛才眾目睽睽之下,聞人既明那一聲喊那一跳,已將黎國的軍心挽回一半,如今這隻血鳶救下聞人既明就已將軍心徹底挽回來。
此消彼長,這一幕對自己這方的衝擊力太大,軍心浮動下實在不適合和對手硬拚。
再說,鹿死誰手尚且未知,他幹嘛要做硬拚這種傻事?
他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揮手,毫不猶豫地下令。
“鳴金收兵!”
濮陽城守軍井然有序地退入城中,曆來軍隊退兵,最能展現主帥的素質,守軍退得很整齊,沒給黎軍任何可乘之機。
而聞人嵐崢也沒打算追擊,此刻他擔心著懷中孩子的安危,也沒心情再和他們決一死戰。
他微微思考,淡淡吩咐連玨。“通知全軍,暫時休整,一個時辰後,發動第二次攻擊。”
連玨看一眼他懷裏的孩子,也理解他的心情,微微低下頭退開兩步,“是。”
他匆匆忙忙抱著昏迷不醒的聞人既明回營,容閎滿臉歡喜地迎上來,喜滋滋地搓著手,告訴他裏間的小家夥已經睡了。
聞人嵐崢瞥他一眼,此刻沒空管他的小心思。
軍醫很快被叫上來把脈,手指定在聞人既明的脈搏上,半晌沒動靜。
聞人嵐崢目光灼灼緊盯著他的臉色,見他額頭上漸漸冒出冷汗,心裏陡然沉下去。
軍醫心急如焚卻不敢抬頭。
這是怎麼回事?脈象正常……氣機卻低弱,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脈象?
聞人嵐崢看他僵木著臉不說話,從他竭力掩飾的神情中已能看出幾分端倪,不由心中大恨,憤怒之下一掌拍在桌上,堅硬的酸梨木桌子立即粉碎。
軍醫畏懼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聞人嵐崢壓根沒看到他的小動作,目光牢牢凝注在孩子嬌嫩的臉頰上,他眼神明亮得像有燎原大火在其中燃燒。
還是自己太大意,以為顧澹寧不會對孩子下殺手,卻沒想到讓孩子不死不活的辦法多得很。如今人雖救回來,卻是這樣的鬼樣子,讓他如何能承受?
“叫所有大夫都來。”
很快所有軍醫都被帶來,挨個把脈,卻沒人能拿出具體說法,眼見他們麵麵相覷卻一言不發,聞人嵐崢的臉色漸漸陰沉。
“開方子!”
“是是是……”一堆人愁眉苦臉頭碰頭挨在錦墩前,咬著筆頭絞盡腦汁,半晌方子遞上去。
聞人嵐崢目光匆匆一掠,有的溫補有的驅寒,有的治內熱有的治體虛,全都是自相矛盾,根本沒有兩張相同的。
這樣的藥方如果吃下去,再健康的活人也得吃死了。
他越看越覺得心頭火起,一掌拍下去那疊厚厚的藥方已碎成齏粉。
“滾!都滾出去!”
帳內所有人立即如蒙大赦,連滾帶爬作鳥獸散,連在旁伺候的近衛都被那洶湧的怒火卷得站不住腳,悄悄地低頭躬身退下。
帳篷裏越發安靜,隻剩下一坐一昏的父子倆,還有裏間沉浸在甜睡中的知昧。
人都走了,聞人嵐崢覺得剛才支撐自己的力氣也消失了,他也沒必要再顧及其他,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看軟榻上沉睡的孩子,一時心裏竟不敢靠近。
想看見又怕看見的感覺像生鏽的鈍鋸子一點點在自己心上拉割,拉出淋漓的血跡,割成千瘡百孔的肉末。他垂下眼瞼,心裏默默地歎氣,心想也不知道這日子是過成什麼樣的,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沒完沒了的也不嫌累的慌。那個女人怎麼還不回來?難道殺顧澹寧真的就有那麼重要?重要到讓她連兒子都不看一眼?
他的目光看似不經意,其實已上上下下打量遍孩子的全身,著重在他蒼白的小臉上落了落,心裏陡然生出一種煩躁的感覺。
娃娃濃黑的眉毛襯著白得明顯不健康的臉,過於鮮明的對比越發顯出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聞人嵐崢的心微微一顫,不安地看一眼沙漏裏飄飄灑灑的細沙,
他緩緩地伸出手,將孩子露在被子外的手塞回去,彎腰連被子帶人地抱起睡相不佳的孩子。
就在他抱起孩子的瞬間——
昏睡的孩子突然睜開眼睛,藏在被子裏的手一翻,細微的“嗤”聲瞬間響起。
被子破洞,閃著幽幽藍光的匕首,直刺聞人嵐崢的心髒。
與此同時,隔開裏外間的簾子被人大力撞開,一人殺豬般大叫著撲上來想撞開那柄匕首。
有人大嚷——
“別靠近他!這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