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麼珍貴的東西瞬間破碎,他在這短短的一句話中告別童年,被迫加速長大去獨自迎接世間的風霜雨雪。
淚水似已被心底熊熊燃燒的烈火灼幹,心頭的高溫不斷衝上喉嚨,他緊緊咬牙不準他們衝出來,感覺自己忍到腦子充血,但他不能動不能動。
沒有辦法,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他除開自保,什麼也做不到。
憤怒的火焰不斷燃燒,甚至讓他忘記恐懼,他高高昂起頭,努力維持平靜,明亮得如金剛石燃燒的眼睛,盯緊顧澹寧的眼睛。
他忽然笑起來。
他還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波動,絲絲縷縷流露出的仇恨卻絲毫沒有奪卻他的明亮和燦爛,即使那明亮帶毒,燦爛凝血,他的笑容依然光彩明麗得像一朵花,廢墟上生出的花,毫不吝嗇地向人們展示著生命的強盛。
“這個仇,我一定會親手報的!”
顧澹寧微笑看他,覺得這種感覺很奇特,來自孩子的挑戰,也很新鮮。他不介意陪他玩玩。
他閑適悠然,卻又奇異的帶有睥睨萬方感覺的聲音,在孩子的心靈裏回蕩。
“我等著。”
聞人既明已沉默轉頭。
即使心裏仍有不少疑惑,但大致上已能猜出來。譚郡賑災的不順利,肯定是他的手筆,花大功夫不過是為引自己前來,甚至姑姑突然滑胎估計也和他脫不開關係。可是這麼龐大的計劃實施起來困難重重,即使他顧澹寧再有本事,僅憑他一人也不可能辦到。那麼他的幫手是誰?黎國和他的封地裏,又有多少他安排的奸細?
想到那些奸細的存在,他心裏像被烙鐵燙過般痛得心髒都在蜷縮。
父皇曾說過懷疑母後出事是因為有奸細出賣,現在看來……那父皇怎麼辦?他還在和安國打仗,如果這奸細身居高位……
“你都自身難保,還有空擔心別人?”顧澹寧覺得這孩子的的確很有意思,自己這一趟果然沒白來。
聞人既明氣結,憤恨地瞪他一眼,“你懂什麼?”
顧澹寧毫不動氣地一笑,坦然答:“我的確不懂,也不想懂。”
人世間的情意,都是虛幻而可笑的。故事的外表有多美麗,內在的就有多肮髒,人性自私,從來如此。
聞人既明氣急,閉嘴,決定再也不和他說話,這人本來就是個腦子不正常的,和他說話隻會將自己活活氣死。
一看他這瘋子德行,就知道肯定人生中寂寞如雪蒼白如紙什麼都不懂,所以才這麼扭曲這麼可憐,他比他幸福多了!不和他一般見識!
他目光流轉鮮活如春,即使身處劣勢也不改生命本身的麗色和天性的朗潤開闊,引得顧澹寧又多看兩眼。
根骨很好,基礎也打得很牢固,眼睛清亮神態端正,是根好苗子。
如果聞人嵐崢不肯為他放棄既得的利益,拿他去做試驗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的眼神明明很清透很柔和,沒有半分邪氣陰毒或惡意,聞人既明卻感覺到深深的寒冷,像掉進蛇坑被各種毒蛇纏繞在身上卻不能動彈一樣。
心裏突然生出巨大的恐懼,他瞬間想到很多關於安國那片蠻荒煙瘴之地的傳說,不靠譜的靠譜的都湧上來,腦子裏不受控製地想到各種各樣的毒蛇,稀奇古怪的野獸,半死不活的畸形人,漆黑詭異的夜……他連忙對自己喊停,不能再想,不能再想,再想下去他自己都能把自己嚇死,這種死法也太窩囊了!
“你能解開我的禁製嗎?這麼冷的風,我都被吹僵了!”他心裏暗暗發狠,隻要這人放開他,他肯定要用袖子裏暗藏的那些好東西問候他。
“不能!我怕你會跑!”顧澹寧答得氣定神閑。
聞人既明憋得臉頰泛紅。
“不要玩花樣。”顧澹寧漠然掃視他,目光淡淡一掠,仿佛已看穿他一切看進他內心深處,他的所有心思都纖毫畢現地呈現在他眼前,“你是聰明孩子,知道我不會殺你,但這不代表我不會折磨你。如果你不想缺胳膊斷腿,就把那些鬼主意都收起來。就你這點道行,想放倒我,至少還要再曆練十年。”
聞人既明頓覺小心肝拔涼拔涼的,他清楚知道這不是空話,被動等待的壓抑湧上心頭,他忽然懶得再白費功夫,眼睛一閉,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