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一支隊伍匆匆忙忙離開會館直接出城,毫不猶豫地奔著安國而去。
蘇廣韜帶著從人,怒馬如龍,揚起大片煙塵,匆匆踏過玉京城門。
日光中他黑色披風飄拂如旗,卷過平地如一陣黑色狂風。
下屬緊緊跟在他身邊,盯著他的背影,目光裏深深敬服。
“咱們還是不去。聞人嵐崢得到皇位,必然無法接觸世外門派。赫連若水也不會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他。即使交換,效果也會打折扣。溫九簫多少也會受他節製,隻有赫連若水不會受他影響。百年大比前她必將歸來,咱們還等得起,但顧家等不起。拿到東西比盲目尋找簡單得多,隻要顧家一動,就是咱們的機會!”
蘇廣韜秘密離開的消息很快被通報給聞人嵐崢,他看著密報久久出神不語,覺得安國的局勢也很有意思。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女王的實力和影響力。
他將密報焚毀,想起人生中那些永恒的似乎沒有盡頭的苦難,想起那些愛而不得卻不得不愛,想起那些明明彼此深愛卻不得不分開,心裏某個角落終於動了一下,仿佛於無聲處起驚雷。
某些幽微的不能為人述說的心思回蕩在空落落的荒蕪內心,他心裏幽幽一歎,覺得大家都是一樣的,誰也不比誰好運。
“撤開所有的埋伏,送他平安回去。”他站起身,平靜地下令。
“皇上!”隱衛震驚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眼神裏透出“主子你別意氣用事”的暗示。
聞人嵐崢搖頭,“放他回去,我還需要他牽製顧家。”
殺掉蘇廣韜,的確可以絕後患。從他收到溫九簫遞來的消息時,他看顧澹寧就已是半個死人。他一死,權力必然落入段靈歌手裏,而殺掉蘇廣韜,等於斬斷她左膀右臂。何況如今女王病重,如果聽到愛人永遠離開的消息,撐不住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他還是放棄。
他願意成全一次有情人,哪怕是自我安慰也好,隻願將來自己和愛人遇到這樣的危險時,也有人能幫他們。
他也信自己即使不用這種陰損的招數,一樣可以得到安國。
他不會用見不得人的鬼蜮伎倆對付情深意重的夫妻,但他會用無堅不摧的軍隊,扣破安國的城關。
他相信自己能做到。
“去吧!放他回去!”
他語氣不容置疑,神情清淡而自信。
身後巨大的飛龍探海屏風上,龍躍於海雲蒸霞蔚,映出他眉間笑意淺淡卻璀璨如霞光,然而無人懂他眉間深藏的寂寞。
隱衛深深地低下頭,“是!”
寬闊的大殿裏很快安靜,聞人嵐崢轉頭看向身後屏風,“你說蘇廣韜到底想幹什麼?”
溫九簫從屏風後轉出來,麵對大舅子孜孜不倦的求教眼神,麵不改色答:“不知道。”
“哦——”大舅子拉長聲音。聽那語氣,很明顯,不相信。沉默刹那,他正色道:“我突然很想見見女王。”
“我會記得把你這句話轉告給小師妹。”溫九簫慢條斯理地剔指甲,麵無表情瞅他。
“那請你盡快。我的耐心都快用完了。”聞人嵐崢表示這話真得不能再真,夫人離家太久,久到他覺得自己都老了。
心情不好。
“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時間。但從顧澹寧的舉動來猜測,那個最後的決戰時間也快要到了吧?你可以選擇不回答,我也沒指望從你這裏得到答案。有些事是咱們男人的責任,無論成敗,都不該讓女人跟著擔驚受怕。”
溫九簫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容終於掛不下去,他霍然抬頭,直視帝王明亮如日光的眼眸,眼底萬千驚疑都化為沉淵深海,洶湧著滔天巨浪深濃霧氣似要將對方淹沒。
這一刻他不再是散漫隨意的長公主駙馬,昔年大權在握俯瞰天下的國師,刹那重來,鋒銳如刀的光芒隨時可以割裂人心詭昧陰私。
他知道多少?她又告訴過他多少?如果他不知道卻已猜到查到,千裏之外的那個她又該怎麼辦?
腦海裏轉過無數個念頭,卻因在意的人而無法做決定。
“都是一路人,你何必怕我知道?”聞人嵐崢神色平靜。“你放心,我還沒有那麼大的野心,連世外名門都想染指。隻不過,我想提醒一句,顧家是江湖門派不假,但也是立足朝廷的世家。”
一語驚醒夢中人。
溫九簫終於想通自己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麼。“你的意思是……”
聞人嵐崢的目光投向陸地西南,目色深深,幻若刀光,唇角一抹微笑,森然。
“他們,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