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封地(1 / 2)

靜默。

四麵突然陷入死寂般的靜默。

打算跪拜的雲國臣子膝蓋半彎不彎僵在半空,盯著他們的瞪大眼睛,長歎的僵著身子。

滿殿的人,為這個平靜而意義深遠的動作,僵成泥雕木偶。

所有人呆在那裏張大嘴,像岸邊瀕死的魚,要很用力很用力地翻著魚肚白才能呼吸到新鮮空氣維持生命。

連司徒畫衣都為這個剽悍無倫的動作怔在當場。

讓聞人既明坐上雲國王座,她有過這想法,畢竟於公於私,她都更偏向聞人既明。但很快她就打消這不切實際的念頭。

如果聞人既明坐上雲國王座,那他和聞人嵐崢誰是君?太子是儲君不假,但一天沒登上皇位就一天還是臣,萬一使父子相疑,對聞人既明造成什麼不利後果,她萬死難辭其咎。

那就退而求其次,反正聞人嵐崢是小妖的夫君,也不算外人。

可她沒想到,這個自己否決的想法,竟然被聞人嵐崢自己實施。

這怎麼可能?!

他不會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可他依然選擇這麼做,他難道就真的不在乎嗎?

他打著為小妖報仇的名頭攻入雲國,或許心裏的確有這想法,但要說他沒有野心,她打死都不信。可他都走完九十九步半,離最後半步隻差臨門一腳,卻選擇退讓。

或許這麼做可以在短期內以最快速度收攏雲國的民心,然而他不會不明白從長遠看這麼做弊大於利,他更不是陸航這種一朝得誌便忘形隻圖一時痛快的人。那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答案早逼向喉嚨口,她卻不敢吐出來。

她垂下眼瞼,隻覺萬千情緒湧動,如雪崩海嘯般狂奔而來,衝破她的防鎖,重重拍打上她心靈的堤岸,滅了繁華,濕了眼眶。

小妖,我看見了,他真的很愛你。

所有人呆呆揚起頭,看著殿上寶座上那小小孩子,他很平靜很淡定,在這堂皇森嚴場麵上毫無半分不安怯懦,毫無別扭地坐在那四麵不靠的位置,一手自然地擱在膝上,一手順勢就搭在寶座的飛龍扶手上。

這種理所當然宛若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睥睨的姿態,讓底下所有盯著他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相比所有人的震驚失態,聞人嵐崢和聞人既明從頭到尾都是平靜的,一個平靜地給,另一個也平靜地收,無所謂權力地位,無所謂君臣製衡,他們的想法都很簡單很純粹,就像過去的三年裏他們相依為命,他既做父親也做母親撫養他長大,他們是世上最親近的父子君臣,無需談論任何利益。

那小小孩子還不能完全明白父親舉動所代表的意義,卻已隱約感覺到身在高處的孤涼,臉上漸漸泛起一絲奇異的笑意,帶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寂寞。

聞人嵐崢摸摸他的頭,他的手勢很溫柔,像以往他思念母親時偷偷躲起來哭時那樣無聲的安慰,春風春草的溫暖細膩。

他抬起頭看父親,目光裏幾分迷茫幾分疼痛幾分不安,十分複雜,半晌卻垂下眼瞼盯著自己衣袖上的鳳尾竹紋,沉默。

“既明,你記住,這是你母親的國家。她不在,就沒人再有資格擁有它,你是她的骨血,她沒能完成的願望,你要替她完成。陸氏皇族欠她的,你要替她討回來。她放不下這個國家,放不下這裏的百姓,那麼你來替她守護,我信你能做得很好。”他的語氣柔和而堅定,看他的眼神滿是期許和鼓勵,似旅途盡頭的燈光,鼓勵著孤獨行走在天涯盡頭的旅人。

那樣通透明亮的目光,如遙遠的心燈一盞,照亮他迷茫的內心,驅走所有的蒙昧。他在懵懂中似乎明白什麼,不再依賴父親的庇護,目光越過他,投向滿殿偃伏的人群。

那些人中,有和他母親齊名天下的當世女傑,有忠心於母親的屬下同僚,也有母親的敵人。

他們無論敬他愛他還是恨他,其實都和他沒什麼關係。就像如今他們跪在他腳下,也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他是母親的兒子。

他的目光越過高大宏偉的殿門,越過千層玉階,越過潔白的漢白玉廣場,看向遙遠的地方。

母親所在的那個方向。

他的眼神越發困惑,然而他又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什麼。

底下的山呼朝拜聲他都置之不理,除開聞人嵐崢,沒人看見他眼底閃爍的水光,聽見他清晰而緩慢地道:

“娘!”

晏傾九年十一月初八,雲國滅。

聞人嵐崢以雲國萬裏疆域為太子聞人既明封地,等同封國,在這片廣袤封地裏,聞人既明擁有絕對的權力,位同獨立的諸侯王,享有封地內的官員任免權財政權征稅權征兵權等一切權力。一應事務處理,由聞人既明自行決定,聞人嵐崢不予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