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被激怒的百姓拿著各種簡單甚至粗陋的武器殺人。那些用來鋤地的釘耙鋤頭,這次砸在血肉之軀上,憤怒的百姓奪走士兵的武器,殺死意圖阻攔的士兵,將這支征糧軍隊全部殺光。
暴亂一旦發生就很難平複,情緒激動的人是沒什麼理智可言的,壓抑的憤怒爆發,造成的破壞和打擊足以讓人震驚。
大批百姓扛著還沾有征糧兵鮮血的各種武器衝擊官府,闖進府衙大門,衝翻警戒隊伍,打死阻攔他們的兵丁,踩死結成人牆的衙役們,占據整個官衙。
譚郡的官員們一次次試圖收束隊伍進行彈壓,然而幾千人的隊伍,又被分散,完全沒辦法抵抗數萬百姓,何況也有不少兵丁受到震撼不願意動手悄悄躲開,而整個譚郡的百姓,正在源源不斷地舉著各種武器從四麵八方趕來。
暴亂的百姓衝上城樓,撞開城門,搬起石頭砸死城頭的士兵,將他們的血肉踩在腳底。
高掛城頭的王旗被百姓們紛亂的腳步踩成碎布,沾滿泥濘鮮血腦漿內髒碎片,變成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垃圾。
壓迫已久,終有反抗一日。
這場暴動起於譚郡,卻並沒有終於譚郡。
短短的一個月內,在有心人的暗中操作煽動安排下,百姓的怒火被輕易點燃,起義從譚郡向四麵八方蔓延,如毒浪注入雲國大地的骨骼經脈,從邊境一路向內陸推進,民怨沸騰,卷過遼闊疆域。
狼煙、血火、戰馬、長刀……血與火燃燒在大地上,滄海翻湧,血染荒原。
雲國,大亂。
消息傳開,嗅覺靈敏的政治家們都從中嗅出不同尋常的意味——看來雲國要變天了,各國的局勢說不準又要重新洗牌。
密報落在各國掌權者的桌頭,五國高層集體驚動,在各種浮動的人心中沉默,觀望著雲國的結局,考慮該如何想辦法去趁火打劫分杯羹,又該如何從中為自己謀奪福利,更在觀望著黎國的動靜。
而聞人嵐崢,也的確沒有讓那些忌憚他揣測他動作的人失望。
等待至今,總算等到這成熟的時機,他自然不會猶豫。
六月下旬,聞人嵐崢以長寧皇後遇襲時求援嘉水關,守軍袖手旁觀為由,向陸氏皇族興問罪之師,以為皇後報仇為名,引兵四十萬,攜太子禦駕親征。以護國大將軍連玨為主將先鋒,忠武將軍鄭行天及其四子跟隨左右,再加上一個堪稱足智多謀、詭變莫測的沈瑜,提馬雲國嘉水關下,誓師北伐。
人人震驚回首,看向陸地之西的這片土地,目光裏各種不安。
當日,晴空萬裏,原野蒼翠,獵獵塞上風中,四十萬男兒靜默無聲,四十萬雙眼睛親眼見到帝國的主人,於夏日清風中,黑袍金甲,單騎絕塵,城池巍然,陽光燦爛如碎金。他縱馬緩步而來,烏亮的眼眸緩緩掠過滿地大軍,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像被巨大的冰球碾壓而過。天邊太陽灼亮,在他身後揚起如披風,鑲嵌四射的金光。
年輕帝王神色淡漠而睥睨,如沉在水裏的無影劍般波瀾不驚,他策馬而來,像在雪地埋藏千年的古劍橫在軍隊中央,雪亮而殺氣逼人的劍鋒刮痛觀者的眼睛。
眾人屏住呼吸,看他直馳兩國分界線,駐馬,昂首,纏金絲黑色長鞭迎風晃開亮麗的弧影,毫不猶豫地落下,清脆的一聲,硬生生甩裂了佇立多年,分隔兩國的堅硬的岩石界碑。
內心情緒激烈如火焰燃燒的黎國帝王朗然長笑,聲線清冷,風雷湧動。
笑聲中,鋒銳兵戈,激蕩殺氣,拔地而起。
風雷挾裹著他淡漠冷傲的宣言,穿越廣袤大地,響遍五國天空。
“兒郎們,踏平這個國家,讓這疆域萬裏從此任我們放歌縱馬。”
清淡語氣,卻透出濃濃的鐵血硝煙氣息,沉沉風雲自蒼穹壓下,諸國凜然回首,油然生畏。
長刀向天,兵甲映日,巍巍大軍以山嶽壓頂沉雄如虹的氣勢,剖開雲國沉靜已久如今卻風起雲湧的土地,刀下血色彌漫狼煙四起,爭霸的烈焰燃燒在九州大地,踏血的步伐不斷向前。
晏傾九年,夏,血火淬煉,王座焚煙。高崗上男子駐馬遠望河山,目光深深,思緒悠悠,看這天下在指間翻覆如流沙,看這萬裏疆域納入治下,看這玉闕金宮變成水月鏡花。
無人聽見,他心裏一聲淡淡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