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地笑了笑,笑聲清越似雪山上珠玉琳琅作響。本來還擔心她在宮中受到欺負,現在看來完全是自己多慮,她不欺負別人就是好的了。
他轉身回龍泉宮,心中流淌過那個燈謎的答案,一時間隻覺悵然若失。
“戒之在色。”
夜色籠罩中的鳳儀宮華美而低調,行走其間不時聞到的臘梅冷香馥鬱而輕軟,如一個驚破榮華的美夢。
深紅垂纓宮燈懸在樹上、簷下、花蔭間,燈光淺黃微紅,映得宮闕璀璨。
被扶回寢宮,又吃過解酒藥漱過口換好衣服,蘭傾旖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白玉鐲,默默搖頭。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想家了。尤其是在見識到深宮妃子的爭權奪利後。
宮中看似人聲鼎沸,卻其實,誰和誰都不認識。過個節比打架殺人還累,最後節不像節,陌生而寒冷。
她覺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沒事犯賤的典型。
她胃中空空,現下覺得肚子好餓。餓了自然要找吃的。以往每年元宵節她無論在哪都會親自下廚整一桌豐盛佳肴和身邊人共享,今日沒做反倒覺得不習慣,幹脆拉上玉瓊玉瓏和她一起去做夜宵。
已是戌末,她也不想興師動眾,散了下人,悄悄地進入小廚房。
小廚房裏的食材不多,餡料倒是現成的,蘭傾旖看了看,覺得做餛飩倒湊合。
想到就做,她示意兩人給她打下手,燒水煮餛飩。
她和麵的手勢靈巧嫻熟,姿態依舊優雅,麵團很快成型,她隨手排開,擀麵。兩人小心照看著灶上的火,嗅著牛骨湯濃鬱的鮮香,默默咽下喉間分泌猛增的口水。
刀光一閃雪亮連綿,擀好的麵皮被切成大小一致的小塊,整齊地堆在案上。
蘭傾旖瞟一眼油鍋,點頭,“可以了。”
她揭開鍋蓋,哧啦一聲油鍋響,滿室內熱辣新鮮的香氣。
牛骨底湯泛著雪亮油光,滾動著一層厚厚的紅油,雪白的餛飩不斷從她掌間飛出宛若舞蹈,翻翻滾滾在底湯中。火候剛剛好,煮熟後盛入藍邊薄瓷大碗,舀上滾熱醇厚的底湯,撒上紅油辣子蔥蒜花椒,將切得薄薄的燈影牛肉整整齊齊繞著碗沿碼一圈,香氣極其有穿透力地射入鼻端,兩人頓時眼睛水汪汪的。
桌上還有火燒和切好的臘腸,色彩鮮明直刺人眼。
頭兩碗自然給倆丫頭。她們早就餓了,埋頭唏哩呼嚕吃得頭也不抬。
蘭傾旖這才給自己盛一碗。
她武功好,揉麵有力,擀出來的麵皮柔韌有勁道,有嚼勁又不彈牙。餡料的火候掌握得剛好,將豬肉韭菜的鮮香全部散發,兩人吃得差點將自己的舌頭吞下去。
“小姐,你若哪天不做妃子流落民間,賣餛飩也足夠養活你自己。”玉瓏頭也不抬。
“謝謝誇獎。”蘭傾旖麵不改色毫不謙虛地受了。看她狼吞虎咽的,生怕她咬到舌頭,連連勸告。“你慢點吃,不夠再下,沒人跟你搶。”
玉瓏咬著餛飩汁水,不時夾上幾塊火燒或臘腸,連說話的功夫都沒有,聞言從碗沿上瞟她一眼,好容易瞅個空隙咽下餛飩,“就你這懶人,要等你親自下廚哪有那麼容易?過了這頓,等你良心發現有下頓,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我自然要多吃點。”
蘭傾旖毫不臉紅地笑,“那是,我很忙,我也不是廚娘,我的無限才華,不能浪費在局促的廚房鍋灶中……”
玉瓊翻個白眼,都不屑反駁。
你忙?你還忙?這幾天是誰總在喊無聊說自己閑得發黴的?
她把臉埋在熱騰騰的碗裏,掩住自己鄙視的表情。
蘭傾旖卻以為她沒吃飽,探頭過來看她的碗,“不夠?再給你下一碗?”
“行,你下吧!”玉瓊滿不在乎揮筷子,暗暗發誓自己今晚拚著吃撐睡不著的危險也要多吃點。這種機會太難得。她跟著她十二年,品嚐她廚藝的機會一雙手都能數完,這容易嗎?
蘭傾旖當真又給她下一碗。
最後吃得肚子圓滾滾的吃貨們,收拾幹淨廚房後各自回房歇息,蘭傾旖因為吃得太飽,導致失眠睡不著,坐在黑暗中發呆。
今晚的元宵節,也不知道赫連家是怎麼過的?沒有自己可還習慣?爹娘和大哥小妹又在做什麼?而今年的湯圓,又有誰來做?
宮室裏空蕩蕩的,她覺得心裏也空蕩蕩的,突然覺得有些煩躁,她猛地拉過被子蓋住頭,覺得有點難過。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裏的狹小空間,頭腦昏昏沉沉地不想動彈,睡意緩緩湧來,她不知不覺中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