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夜裏北風呼嘯,冷徹入骨。她看看窗外,樹影繚亂,不用開窗也知道外麵一定很冷,炭火已經熄滅。
應該已是四更。
她披了件衣服,咬咬牙,拉開門出去。
她動作輕巧,也不怕吵醒人,她宮室裏沒有睡人,以她的武功,如果不想被人發現,也不會有什麼人發現。拉緊狐裘,她輕巧地出宮門。
龍泉宮就在眼前,她小心地避開藏身暗處的隱衛,潛入宮中,從屋簷上翻進去。
殿中金絲龍紋紗簾輕拂,牆角上嵌著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大殿裏十分清素,看不見任何多餘的家具,低調中自有奢華。
她落地無聲,小心地伸手撥開紗簾,極為鄙視自己的緊張。
這算什麼?半夜偷入良家婦男深閨采花的女大盜?還是為了邀寵半夜偷爬皇帝的床的妃子?兩種都很像,可她緊張個什麼啊?
手心濕潤一片,她抬頭看向空闊的殿頂,為自己此時的心虛表示無語。
她不敢靠太近,怕驚醒他,隻遠遠地在飛龍探海白玉屏風外頓住腳步,隔著屏風看向他。
紫檀大床上,聞人嵐崢睡得正沉。
蘭傾旖的目光掠過他的被角,唔,挺好,蓋得挺嚴實,著涼的幾率不大。不必擔心。
而後仔細看向他的臉。他睡得很平靜,神態安寧,濃密的長睫在眼瞼垂下淡淡的陰影,似世外寧靜的島嶼,一抹煙雲般靜靜佇立。眉目清朗,比平日少了份鋒芒,多了份平和,看起來沒那種似笑非笑的深沉。
她的目光漸漸柔軟下來,似在火爐上熨過的絲綢般溫軟,再無素日海水般的深沉微涼。
她定下心緒,仔細觀察他的氣色,臉色便是一黑,死死咬著唇,她克製住罵人的衝動,暗自發誓回去之後一定要找聞人楚楚算賬!而且以後堅決不能相信她的胡說八道胡言亂語!
這也叫氣色不好?
這都叫不好那就沒有什麼算好了。
他小日子過的倒是不錯,把自己撂在一邊也過得十分滋潤來著,有紅顏知己日夜相伴有結發妻子事事掛懷活得紅光滿麵神采奕奕精神抖擻活蹦亂跳……她大小姐閉門不出裝哀怨裝棄婦精神抑鬱整日裏幾乎發黴……
差異太大太明顯了!太讓人不是滋味了!虧她還擔心他,擔心個鬼!看他氣色這麼好就知道他過得比誰都歡。
自己也真是夠蠢的,竟然被楚楚那丫頭一句話就給忽悠了,大半夜的吹著冷風不睡覺跑到這裏來給他守夜,真是太賤了!
蘭傾旖氣得拂袖而去。混蛋,她再主動看他哪怕一眼就是天下第一號大傻瓜!
殿外寒風呼嘯而來,她看著深紅垂纓八角宮燈出神,覺得這一夜也算奇異,自己竟然幹了樁傻事。
她想笑,又忍不住自嘲。
或許人這一生,總會有不那麼聰明,有忍不住犯傻的時候,隻看你,有沒有緣分遇見那樣一個人。
她自嘲一笑,再不停留,頭也不回地沒入寒風中,任由夜色淹沒身影。
次日她睡到自然醒,被兩名婢女拖著翻出大堆衣裳首飾來試,反正在這寢殿裏也不冷。
“葡萄紫配桃紅,給人的感覺很熱烈。”玉瓊仔細打量著她的著裝,點頭稱讚。
蘭傾旖點頭,換下衣服,麻木坐等下一套。
玉瓊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好笑道:“怎麼了?心煩?”
“無聊。”蘭傾旖俯身躺下抱著被子看她們的眼睛,委屈地撒嬌,“閑得發黴了。”
玉瓏翻了翻眼睛,心想你還真是天生的勞碌命。“嫌無聊就起來繼續試衣服,晚宴的著裝還沒確定。”
蘭傾旖頓覺一個頭兩個大,“衣裳首飾之類的,你們看著辦吧。”
玉瓊不出意料地歎了口氣,就知道她會這麼說。
這壞毛病改也改不掉,就這樣吧,她幹脆不說這個,“我剛剛傳過話,等下會有人午膳後過來為你量體裁衣,準備春裝。”
蘭傾旖兩眼一抹黑,“我不缺衣服。”
她剛剛進宮時,宮人已一箱子一箱子地搬來不少衣服,除了有限的幾件她穿過外,其他的她連看都還沒仔細看完,她發現聞人嵐崢對宮妃雖然放著不管冷淡漠視,但在物質條件上十分豐厚,從未虧待過日常所用,至於她……好吧,她承認,在這一點上,她是重中之重。他不見她不理她,但平日賞下的東西並不少,甚至比其他妃子多得多,她都開始考慮要不要設法賣了,換錢來做點真正有用的事。
胡思亂想一陣,她幹脆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看著窗外的天空發呆。
元宵夜,家宴,眾妃邀寵……
心中一陣煩躁,她看向沙漏,午正。
“命人傳膳。”她半靠著軟墊,淡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