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蘭傾旖發現自己退燒了。
昨夜胡天胡地鬧過一場,她出了身大汗散了寒氣,清洗後覺得有了點精神,最起碼可以下床走動。
她坐在琉璃鏡前梳頭,黃楊木梳輕緩地來回刮著頭皮,長發亮麗如墨綢般披散下來。她看著自己烏亮如初的發,心頭微微放心。總算沒對身體造成大傷害,至於那些無關痛癢的小毛病,以後日子長著,自己留心調養,用不了多久就能養回來。至於養好身子以後……她微微沉吟,仍舊拿不定主意,不由將這件事拋諸腦後。禍福難料,時光漫長,她未必來不及準備。將來的事,看緣分吧!無論怎樣,她都會承擔下去。
首飾盒裏發簪就有幾十支,更不提其他的頭花發鏈,她也不喜歡滿頭珠翠,每次都用不上多少。“梳個簡單的半月發髻。”她吩咐玉瓏,“不用那套紅寶石頭麵,換成青金石發簪。”
“是。”小姐臥病休養,打扮得太鮮亮也不像樣子。玉瓏也就隨她去。
剛剛挽起長發,蘭傾旖就聽到宮人匆匆來報王謙求見,不由驚訝地挑起眉。
這個時辰龍泉宮那邊應該在早朝,他不在聞人嵐崢身邊伺候著,跑來她的鳳儀宮做什麼?
“讓他進來。”
她的疑惑沒存在多久。行過禮後,王謙很快直奔主題。
“這是皇上賜下的,娘娘請。”
他小心地從食盒裏端出一碗顏色暗沉的湯藥。
蘭傾旖淡淡瞥過那天青纏枝蓮花紋白瓷碗裏騰騰冒起的熱氣,嗅到那股熟悉的氣味,臉頰不受控製地抽了抽。
這未免……太諷刺!
想起他昨天清晨離開時留下的那句“我成全你”,她不由想笑,可心裏卻蓬勃升起森森怒氣。那個笑便不能稱為笑,隻是個陰冷的動作。
原來,這就是他的成全。
收走她所有配好的藥,卻一碗避子湯送到她麵前。他什麼意思?昭示他至高無上的權力地位?還是表明她如今隻是他的附屬品?
真抱歉,她從來都是獨立自主的她。她不會屈服於任何人的權力地位,更不會做任何人的附屬品!
如果他是想讓她體驗他的感受,那麼她恭喜他,他成功了!但誰規定她一定要按照他定下的道路走?
他以為他誰?
“娘娘請。”王謙不動聲色地催促。
手指摩挲著細膩的白瓷,她麵無表情,內心翻江倒海。
“他這是想懲罰我?還是想報複我?”她神色淡漠,語氣也雲淡風輕。
王謙深深彎下腰,不敢應聲。
他心裏對這位鈺貴妃也不是沒意見。自從她入宮,皇上對她的心意,沒人會比他這貼身近侍更清楚,但這位娘娘委實也太……不識抬舉了些。
就她先前那舉動,說好聽點是為兩國大局考慮,說難聽的還不知道她心裏對皇上有怎樣的怨言甚至存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念想。
可主子們的事,哪輪得到他一個做奴才的說三道四?這話也隻敢在心裏想想。
他不答,蘭傾旖也沒指望他回答,濃鬱的藥味衝進鼻子,她不適地皺起眉,心裏怒火中燒。
她從未覺得避子湯這麼可恨過,恨不得揮手砸了。
她也真這麼做了。
啪地一聲瓷碗摔得粉碎,藥汁殘渣濺上她的裙擺和王謙的靴子,她沒管,王謙也不敢動。
“你回去和他說,這藥我不喝!想要我喝,可以!但是必須他親自來給我灌!否則誰來了我都不喝!用不著遮掩,就這麼回!”
“她真這麼說?”茶杯頓在唇邊,他怔了半晌,看著杯中漂浮的茶葉,心裏突生煩躁。
他啪地擱下茶杯,心想她到底是要鬧哪出?她不想要孩子,他默許了她,給她送去避子湯還不夠?她還想怎樣?難道她非要自己偷偷用藥不成?她難道不知道這兩者的意義不同嗎?他派人送去合情合理,沒人敢說閑話。但她自己私下避孕,如果讓人知道,指不定要傳出什麼難聽話,被人扣上“不貞”的汙名她以為很有臉嗎?
這女人的脾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反複無常難以琢磨?
他惱怒挫敗至極,也懶得再想。“她不喝就算了,你去歇著吧。”
“那以後……”王謙麵露難色。
“照常送,喝不喝隨她。”他語氣清淡。
私事至此告了段落,但公事卻還沒完。
一連數日,朝堂之上風起雲湧,風起於青萍之末但絕不會止於青萍之末,當風騰於九霄之上卷掠四方攪亂天下時,很少有人能想象這起源於一件極小的事。
比如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