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遞上筷子,笑得容色生花,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聞人嵐崢接過筷子,挑了塊海參。
蘭傾旖看著他的側臉,微笑。
菜肴很快全部端上來,她不肯多做了浪費,每頓隻備四菜一湯,他卻吃得很滿意,覺得這輩子能娶到她,的確是最大的福氣。
“味道很不錯,你自己也嚐嚐。”
蘭傾旖眯著眼,怡然淺笑著給他布菜,明媚的眼波映亮了此刻的黯淡天色。
一頓飯吃完,外麵也冒出細細的陽光,她興衝衝地拉著他去散步。
兩人在園子裏走過好幾圈,停在吊橋邊暫歇,她坐在橋欄上,看著腳下的流水出神。
花瓣在水中輕盈悠遊,微微打著旋兒。
風吹起她的發,似一匹上好的墨綢在歲月長河中飄搖。那些埋在時光深處不為人知的往事,沉澱著人生中的黑暗森涼和人性的卑劣冷酷,帶著歲月的鐵鏽味,緩緩浮現在眼前。
她看著橋,目光卻穿過橋,看見豪門末世的畫卷,看見劇毒的荒野沼澤裏開出的黑色妖花,看見……這人生中諸多的陰冷血腥,她覺得有些冷,伸手拉緊衣裳。
“怎麼又在發呆?”他看著她渙散的目光,心裏有微微不安。不是不安她有秘密瞞著他,而是不安她此刻幽暗疲倦到近乎死寂的眼神,連忙出聲打斷她的回想。
“沒什麼。”她下意識搖頭,神情如大夢初醒。
他當做沒看見。
她抬起頭,正對上他溫柔的眼波,染了桃花醉了月色,映入她心底。
一瞬間四周風停花散天地失色,她聽見自己心花開放的聲音。
此處安心是吾鄉。
她臉上掛起燦爛的笑容,明媚得如揉碎天邊的朝霞嵌入笑渦中。“我沒事。”
他抬起手,掌心輕輕落在她發上,真正的輕似春日的風,怕驚了落於花心的蝶,悠悠緩緩,幾分珍重,幾分小心,隨即他默默伸出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熟悉的溫度順著兩人交握的掌心傳遞,似終於確定她的存在,他長舒一口氣。
沉默少許,他緩緩開口:“我不喜歡這座橋。”
蘭傾旖抬頭看著他,清透的目光中滿是疑惑。
“這吊橋,你說過在月下山莊就有,你初學輕功,首先要爬上底部沒路的九十度絕壁,再順絕壁走過淺得隻能放下腳尖的山間‘階梯’,再過一段空隙極大,材料輕得風一吹就翻個個兒的吊橋,最後從吊橋末端掠到一丈外的山壁上延伸出來的黑朽平台上。吊橋很高,橫亙在山巔迷霧中。你修煉輕功,就是和莊中子弟比試,看誰能最快走過那吊橋,最早掠到對岸……你說你從沒輸過,可我聽著總是心驚膽戰,很多次做噩夢,夢見你在那迷霧裏的吊橋上一腳踩空……”
蘭傾旖默默地聽著,握住他手的手冰涼如白石,掌心卻滾燙如炭,她眼中粼光閃爍,眼中隱隱有悲憫,卻什麼也不說,隻將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
說什麼呢?這一刻心事沉浮,觀盡歲月風雲,時光帶給他們的傷痛並不妨礙這一刻的安寧和相守,甚至這份相守的安寧因過往磋磨而更加珍貴。
她將自己的大半重量都壓在他身上,無言地告訴他:我在,我們都一切安好。
過往如一枚落地的秋葉,因時光腐蝕而變色,充斥著古怪變質的占有、驚懼、疼痛和暴戾,卻始終都不肯就此消失。
但那又怎樣?
至少此刻,他們心中都是寧靜的。
聞人嵐崢伸出手,攬住她的腰,垂眸掩去眼底洶湧的黯色。感受著懷中女子的溫暖和鮮活,他長長地舒口氣。
熟悉的清鬱氣息湧入鼻端,蘭傾旖閉上眼睛。
良久,她伸手推開他,直起身,笑道:“今年的平湖雪你還沒喝過吧?怎樣?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
“一杯怎麼夠?”聞人嵐崢斜眼看著她分外明豔的笑顏,笑容幾分歡喜幾分狡黠。
蘭傾旖眉毛動了動,卻並未回避,“所以?”
聞人嵐崢跳下橋欄,拉著她往橋下走,“怎麼著也要來幾壇吧?多喝點,給我點麵子,不枉我親手埋酒。”
“想灌醉我?”蘭傾旖揚高眉毛,“我的酒量可是很好的,隻怕你不大容易成功。老實交代,你又想幹什麼?”
“你說呢?”聞人嵐崢瞅著她笑,眼底亮光似驚破的華夢。
蘭傾旖瞪他一眼,卻依舊乖乖任他拉了去。
雪中新酒圖一醉,留待來年舞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