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覺得苦,也從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叫苦。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她憑什麼嬌生慣養?她的存在,承載著無數人的希望,師門賜予她生命,那麼她為師門獻上一切本就理所當然。
可她終究還小,她做不到看破紅塵心如止水,做不到清心寡欲四大皆空。她渴望溫暖光明,渴望溫情嗬護,渴望……愛。
當有人將她捧在手心珍視疼寵時,她也會心動。可為什麼這麼想哭?眼淚會這樣流?
“小姐,是山莊,是月下山莊!”玉瓏拽緊她的衣袖,眼中含著淚,卻倔強地抬起頭不曾落下,淚水在眼眶裏滴溜溜地打著轉,如兩顆晶瑩的珍珠。
“是啊!真的是……是月下山莊!”蘭傾旖伸手抹過眼瞼,聲音低沉微顫。
“小姐,你們或許可以開始一段新的旅程。”玉瓏一雙黑亮的眼眸骨碌碌直轉,深深凝視著她比平時更亮上三分的眼睛,認認真真地道:“這些不是無心便能做來的。”
蘭傾旖搖頭,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搖頭,隻覺玉瓏的聲音渺渺茫茫似從天邊飄來,飄進耳朵時隻餘虛幻的回音。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理朝夕。
她轉眸,看向吊橋旁暗香浮動的梅樹,想起那些醉臥流雲書劍零落的詩酒年華,目光刹那變得遙遠。
心裏似有激蕩的熱流在奔騰湧動,衝得她全身熱血如沸,眼裏的水分很快就要湧出身體。
她抓緊玉瓏的手,流眄生波的眸子倒映出此刻月光,清亮如洗。
玉瓏反握住她的手,無聲地給她支持和安慰。
她忽然沒有勇氣再看下去,“天晚了,我們回寢殿吧!我覺得冷。”
寢殿裏豔紅未落,喜氣仍在。白石地麵打磨光滑,光可鑒人,鋪著豔紅繪七彩鳥獸圖騰地毯,精巧的連幅軒窗下設著紫檀小幾,擱著全套紫砂茶具。旁邊天青色花瓶裏,幾枝紫白花朵斜插,姿態靜謐。
一應布置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卻不顯得太過顯眼或刻意逢迎。
她有些發怔,連身後躡足退下的腳步聲都沒注意,直到有人拉住她的手,帶笑的聲音響在耳畔,“想什麼呢?這麼入神,聽說你連晚膳都沒用。”
蘭傾旖轉頭,對上聞人嵐崢明亮的眼眸,下意識問:“你忙完了?”
“嗯!”他為她攏緊敞風的衣領,拉著她坐在他腿上,伸手將她抱了個滿懷,“兩年不見,你怎麼多了愛發呆的毛病?還不按時用膳,真當你自己是大夫就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
“想的太入神,忘記了,以後不會了。”她連忙乖巧認錯。
男人嘮叨起來,也是很可怕的。
聞人嵐崢氣結。這明顯的敷衍讓他很不滿,又舍不得說重話,隻涼涼地瞥她一眼,“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別自己悶著琢磨了。彎彎繞繞的真是看得我急。”
“你準備了多久?”她問出目前最大的疑惑。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他卻聽懂了。“從你去蒼靈宗開始。”
蘭傾旖怔住,“那麼早?”
“成親本來就很繁瑣,娶你更是半分馬虎不得,要準備的東西就更多了。我本來以為鳳冠霞帔要等很久才能送到你手上。終究上蒼厚待。”聞人嵐崢安撫地撫了撫她的鬢發,語氣很滿足。
蘭傾旖沉默半晌,伸手覆上他扣在她腰間的手,轉過頭親了親他唇角,“我今天很開心。”
耳邊笑聲低沉,他毫不客氣地狠狠親回來,“你的要求就這麼低?區區鳳儀宮就把你打發了?不是都說女人是永不滿足的嗎?怎麼你就這麼好哄?”
蘭傾旖氣結,這混帳不損她會死嗎?她狠狠踩他一腳。“我這麼好哄,你該開心才對。正好省事!”
“傻瓜!你值得最好的。”他點了點她的鼻尖,姿態親昵。“來,先用膳,用完後我陪你看,也省得你費心思琢磨。”
晚膳準備得很精致,味道也很好,蘭傾旖覺得廚子手藝不錯,吩咐玉瓊重賞。
有情人之間總有說不完的話,即使隻默默對視一言不發,也覺得歲月靜好。
聞人嵐崢微笑看她,也陪她用了些,期間一直在給她夾菜,碗中菜肴堆得山高,一頓飯吃下來,蘭傾旖覺得自己好飽。
“照這種吃法,用不了一個月我就得減肥。”她正色道。
“減肥?我覺得你該增肥還差不多。”聞人嵐崢拿幹淨絹帕擦了擦手,意有所指地瞅她兩眼,目光所落之處,不忍描述。
蘭傾旖抬手扶額,“我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