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傾旖當沒看見他的擔憂。在陸航搞出這種事後,她對陸氏皇族已無情分可言。
她看看天色,“時間差不多了,我還要進宮。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她進宮時,朝廷正在熱情討論她風光大嫁的具體儀程。
參與討論的都是老臣,八成以上的年輕人選擇沉默。
法不責眾,他們不讚同皇帝的做法不出聲附和,難道他還會因此殺人不成?除非他想帝位不穩。
老臣們慷慨激昂長篇大論,圍繞著長寧侯的風光大嫁展開各種討論,雞毛蒜皮到一顆衣扣究竟是用青金石做還是黑曜石做更合適?不知情的聽見還得以為他們對長寧侯有多關心多愛護有加。
老臣們表示:建設曲岩任重道遠,長寧侯忠心為國,必然不會願意看曲岩百姓受苦,更不會讓曲岩百姓為她一人而耽誤建設家園的寶貴時間。所以她就不用在燕都久留,越早嫁到曲岩越好,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吧!時間雖倉促,但他們一定會在她出嫁時送上豐厚添妝禮,派出自家最精銳的護衛,完完整整地將她送到曲岩,保證婚禮進行得體麵風光!並衷心祝願她和宋汝鵬白頭到老。再三強調他們肯定會日日為她燒香拜佛求佛祖保佑——至於他們究竟想求佛祖保佑什麼,便不得而知了!
說到激動處,老臣們都忍不住為自己的偉大無私感動得老淚縱橫,並為究竟派誰送親爭執不下,險些上演全武行。
說到激動處,不少中青年臣子都忍不住心中歎氣黯然神傷。
說到激動處,陸航看著底下那批老臣正義昂然的嘴臉,麵帶笑意,眼神卻冷若冰霜。
說到激動處,殿外廣場上漸次傳來太監悠長的通報聲。
“長寧侯到——”
滿殿喧鬧沸騰戛然而止,如燃燒正旺的火堆被一大桶冰水澆滅。
太監尖細的聲音還飄散在空氣中,那人已踏過千層玉階出現在門口,再一眨眼她已站在王座前。
眾臣驚駭地發現,她竟是一身紅衣。
“長寧侯!”諫議大夫首先憤怒出聲,顫抖著手指著她大罵:“先帝駕崩僅僅兩個月零七天!舉國大喪,文武百官都應著素服、烏紗帽、黑角帶,二十七月後方除!連婚嫁都要停百日!你竟敢穿紅衣?先帝在時對你恩寵有加,你就是這樣回報先帝的?”
蘭傾旖轉頭猛的盯住他。
她的眼神並不凶狠獰厲,卻漠然得像在看一個死人,沒有半分人類應有的感情。墨玉般的眸子深如地獄,似隨時等著將他們拖進去。
她微微一笑,笑意奇特,似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譏誚、不屑、輕蔑、憐憫……看得他全身顫抖,心如落在深淵。
“原來陳大人還知道帝王駕崩後文武百官要停百日婚嫁。”
她聲音輕而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言辭卻犀利如刀,刻薄得毫不容情。聽進諫議大夫耳裏,更如悶雷炸響,轟得他兩眼冒金星搖搖欲墜,羞辱憤怒潮水般湧來,想反擊卻找不到任何言語,氣得他呼吸困難直喘粗氣,聽起來像垂死的老牛。
不僅他,原本驚怒交加躍躍欲試的老臣們,都啞口無言。
他們口口聲聲不合禮儀,自己卻先違禮,這不是自己打臉嗎?
剛剛諫議大夫提議把長寧侯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他們可是都沒反對!那日子可還在禁止婚嫁的百日內!
想追究長寧侯紅衣上殿的罪責,就得先追究他們將婚期定在百日內的罪責!
蘭傾旖環顧縮成寒風中的鵪鶉的老臣,神情冷如霜雪,目光卻極亮,如燃燒的金剛石,充滿恨惡和殺氣,鋼鐵般銳利地刮過。
就是這群人!這群內心陰私肮髒,卑鄙無恥,自私自利,怯懦無用,隻會崩毀隻會做牆頭草不會重建承擔,又不許別人重建承擔的人!
憑什麼驅逐她?憑什麼!
那樣奇特而可怕的目光,重拳般砸進每個人心頭,看見的人都心裏一震,如看見死神的鐮刀高懸頭頂隨時待劈,又或者是野獸張開血盆大口等著吃人。
不少人汗濕重衣。
這一刻即使說長寧侯要當場殺人,也有大批人會信。
所有人都低下頭,不敢接觸她的目光,尤其那些心裏有鬼的老臣們,更是不安地後退一大步,盡力和她拉開安全距離。
蘭傾旖一句話一個眼神解決聒噪難纏的老不死,轉頭看向陸航。
她身姿筆直,神態傲然,這般劣勢也絲毫沒能抹去她半分絕代風華,鎮定冷靜如千萬年不變的巍巍雪山,說出的話卻使得眾人相顧失色。
“平康之亂已使雲國元氣大傷,往後必須休養生息恢複戰力,再不可妄動幹戈傷及根本。然而與我國接壤的衛國和黎國時有侵擾。衛國無法突破清羽軍駐守的北粵關,不足為慮。然西北軍力不足,難以應付黎國鐵騎,此次平康王勾結黎國作亂,更是給我國西北造成大亂。赫連若水女子之身無所大用,願與黎國聯姻,保我西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