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不愛他!”蘭傾旖答得簡單而淡漠。
“荒唐!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說什麼愛?禮義廉恥你都學到哪去了?”赫連夫人瞪眼。
“為什麼不能說?”想到故國兩相忘的別離,心底何處忽然尖銳的一痛,她突然厭倦這被規矩禮儀限製得全然沒有喘息空間的生活圈子,素來溫柔謙順的女子也冷了容顏。
長年累月壓抑的怨氣,一旦爆發哪怕星星點點,就再也控製不住燎原之勢。
“為什麼不能說?這世間女子,為何不能說出自己的心頭所愛,為何要沿著別人規定好的路線生活,不能越雷池半步?嗬——真是可笑!我有這個能力去掙脫這個圈子,去和男人一爭長短,我又為何不能爭取?”
她很煩,是真的很煩。為什麼最親近的父母,反而是最不了解她的人?他們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規劃她的人生,卻從來沒問過她自己的意願。
她是人,不是木偶!
她有自己的信念和堅持,有自己對未來的規劃,有自己未完成的使命……這些她的娘親都決然不顧,一心隻按照所謂的大家閨秀該做的事約束她。
相親、嫁人、生子、主持中饋、宅鬥……這千篇一律,不準有任何改變的生活,有什麼意義?!她有能力去改變,為何不能行動?
“你……”赫連夫人胸口急劇起伏,氣得頭腦空白理智全無。“你不愛左相大人,那你愛誰?難道是你身邊那個護衛?你和他偷偷去湖邊喝酒也就罷了,掉進湖裏竟然還由著他抱你回房……女孩子的自尊自愛都不知道?你就這麼自甘下賤地寧可與他私通?”
“母親!”赫連文慶猛的厲喝出聲。
“夫人!”赫連徹狠狠瞪了她一眼。
這話太難聽了,別說若水絕對不會做這種事,就算真做了,也不能這麼說出來,這話要是傳出去,若水隻怕連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嘩啦——”
清脆的連成片的碗碟碎裂聲驚得所有人全身一顫,哐當聲響中臉色鐵青的蘭傾旖直接掀翻了飯桌,地上頓時一片狼藉。摔碎的碗碟零落的筷匙淋漓的殘羹剩飯熱氣騰騰的茶水湯汁……亂七八糟潑了滿地。
動靜太大,驚呆了所有人。
好吧,嚇住他們的不是這聲音,而是大小姐竟然掀了桌子!
掀桌子的竟然是大小姐!
孝順乖巧的大小姐!
父母麵前從來都是小綿羊的大小姐!
這世界淩亂了!
蘭傾旖深吸氣,麵無表情站著,努力克製住自己因憤怒而急促的呼吸,額角青筋卻依舊跳得囂張,心髒都仿佛要從嗓子裏蹦出來。
“說夠了沒?”她冷冷俯視著赫連夫人,仿佛在看陌生人般毫無感情。
她雖然高傲睥睨到不似人類,但外表看來一直散漫隨意,在家人麵前更是斂盡鋒芒,宛若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般嬌柔無害,然而此刻那雙烏黑幽邃的眸子光芒一閃,殺意如劍,瞳仁周圍隱泛一圈血紅,似潛藏翻騰著惡和孽的血色沉淵。
這一刻她風神之美中無限煞氣,似乎一霎便可拔劍,戮盡天下。
上位者指點江山的尊貴氣場自然而然地散發,碾壓著花廳每一寸空間,所有人都屏氣斂聲,覺得呼吸都困難。
和這樣的壓迫相比,赫連夫人剛剛的怒火,連三歲孩子的吵鬧都不如。
“說夠了,那就輪到我說了!”蘭傾旖麵無表情,神色平靜,聲音清冷如流水,“第一,我不愛鍾毓晟,退了他的親,這點我覺得我沒錯!誰愛他誰自己去嫁,別來逼我!你們以為好的,我未必會喜歡,別把你們的意願強加到我頭上!
“第二,韋淮越是我朋友,有什麼不滿衝我來,別殃及無辜。我和他清清白白,從沒什麼男女私情,私通更是扯淡!信不信隨你們。
“第三,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定下的罪抹不去的痕,想張嘴信口雌黃毀人名譽踐踏尊嚴也由你們,隻不過,先掂量一下後果!”
“第四——”聲音微微拖長,變得無比冷厲,似言語中深埋刀劍,隨時都要掙脫束縛出現人前傷人性命。
“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誰也別想左右,誰要是不把我當人看,我就讓她再也做不了人!”
她啪的一聲摔碎手中玉杯,清脆的碎裂聲中碎片亂飛,蹦上他人麵容,尖銳的棱角劃破皮膚,表麵看毫無傷痕,隔一陣子,才見一抹鮮紅血痕。
人生裏很多次,便是在最祥和的環境中,遇見致人死地的陰謀和充滿惡意的殺機,嚓一刀如電閃過,當時看不見傷痕,直到很久後,靜夜裏依舊有血滴落在唇。
隻有自己才知道。
火紅身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門外,陽光在她周身勾勒出淡金光影,明明是絢麗的風景,卻給人莫名的陰暗感。
花廳裏一片難堪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