棧頭引客的夥計一雙眼睛久經客場,早看得船上客人來頭非凡,船還未靠穩便迎上去。
艙內輕快的笑聲傳來,一群人有說有笑地上了木棧。
樓中管事早得了通報,親自迎出來:“見過幾位公子小姐,依蘭亭灑掃幹淨,略備酒水,請移步樓上。”
這瑤台月是赫連家的產業,對於老板親自帶來的貴客,他們自然不會懈怠,至於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他們都知道該怎麼處理。
幾人隨他轉去樓上,歡聲笑語漸漸淡去,樓高風輕,空氣中越發有了幾分清涼。
待到最裏麵一間,迎麵一方素雅小匾,上麵寫著“依蘭亭”幾字,字跡飄逸如浮雲出岫,剛勁如鐵畫銀鉤,中有三分舒朗之意,頗具風骨。
閣中內堂寬闊,兩麵是大幅的雕花梨木長窗,窗前放了幾盆蘭花,香氣清淡,似有若無,使人神清氣爽。
大片淡紫輕紗隨風飄拂,將雅室一分為二。進門的那方點著琉璃燈盞,燈光熠熠,明亮如晝,成對擺著六張式樣古樸的花梨木長案,每張案上都有精致小菜,兩三瓶水酒,案前擺放著素白方墊,供客人起坐之用。
兩邊靠花窗的地方,各有一副茶具,小爐烹水,發出輕微的響聲。
輕紗另一邊,燈影暗淡,隻燃了盞燈,隱約可見瑤琴在側,卻不見撫琴人。
“為什麼沒人?”司徒畫衣目光轉向紗簾後,滿臉困惑。
“妹妹你傻了,咱們這裏可是有個天下第一才女,還用得著別人嗎?”司徒淩源含笑,目光瞟著某人,滿臉期待道。
“為什麼是我?我剛才也喝了很多。”蘭傾旖雙手捂臉,哀嚎。
“誰叫你剛才說我壞話?快去!”司徒畫衣凶巴巴地推。
“你也說了我的壞話,我還沒和你計較呢!”蘭傾旖瞪眼。
司徒淩源、赫連文慶、赫連無憂、聞人楚楚無奈地倒在墊子上。
兩個幼稚的女人啊!
“難道這就是她們耍酒瘋的方式?”聞人楚楚抱頭呻吟。
“不可能,姐姐是海量好不好?剛才那麼點酒,她壓根不可能醉。”赫連無憂喃喃。
“趕緊彈!”司徒畫衣陰森森道:“不彈我就把你嫁出去。”
“噗——”赫連文慶一口茶噴了。
你——你是若水她娘?
蘭傾旖:“……”喂,你是我娘?
司徒淩源:“……”妹子,你是若水的娘?
蘭傾旖被嗆得兩眼翻白,隻好坐到琴案後,自己要是還不彈,不知道這丫頭還會蹦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指下輕輕一挑,餘音猶自嫋嫋,流水般的琴聲已婉轉而起。
流年的影子,風的歌聲,月的優雅,絮語千言,道不盡。
曲調纏綿動人,宛若月光映上春夜樓頭豆蔻佳人的妝鏡,惜美人遲暮,又如風吹綠了江南兩岸,歎美景難求,再如流水潺潺點亮了萬裏平原綠柳紅桃,憂芳時短暫。豔豔繁花落宮廷,歌舞美酒足風流。婉轉的曲子如雙心結千千網,織出了易逝韶光,哀婉中別有種清麗的美感。
一群人沉醉在琴音中,這不斷飄出來的曲子,好似不是用手彈出來的一般,別說是這曲子中他們絞盡腦汁也處理不出如此效果的技巧,僅僅是這曲子中所蘊含的情意,便帶給他們凡俗皆忘的感受。
他們好似被帶進了一個幻境之中,那琴音引領著他們的心隨著那琴音中所傾訴的情意波動。
一曲終了,餘韻繞梁,室內靜靜無聲,眾人都沉浸在這琴音中,回味無窮。
“小妖再來一曲。”司徒畫衣連聲呼喚,她隻覺得這曲子彈得十分精妙,難得聽到小妖彈琴,怎能不好好飽一下耳福?
“這一曲,賀你大軍遠歸。”
琴音剛傳出來時,一群人就端正了坐姿,琴音緩緩不斷,悠遠流轉,霸氣中透著恢宏,好似睥睨天下的氣概。
聞人楚楚愣了愣,這是草原上流行的曲子,曲調的精髓就是氣勢,隨著那曲調的往後,抑揚頓挫,氣概風雲。
在這琴音之中,他們似乎看到了整個天下的大好河山和帝王的千秋霸業。
聞人楚楚撐著腮,她聽過宮廷樂師的演奏,這兩首曲子,一個溫柔婉轉一個大氣恢弘,都沒人能達到這種境界,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她想了又想,還是覺得該做個媒,雖然媒婆這個職業她從沒幹過,但人生本來就是在不斷嚐試中度過的。
是以,當隔日赫連無憂抱著一匹布料進門時,小公主的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