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當然!”蘭傾旖仰頭笑了笑,“我的曲子,能補全的人本來就沒幾個。”
爛船都還有三斤好釘,她多年名聲在外倍受讚譽,又怎會沒幾分真才實學?
聞人嵐崢瞅了眼她自信傲然的表情,突然覺得這丫頭的心氣也挺高的,以前怎麼沒發現這點?
“你想看,我跳給你便是。”蘭傾旖掠了掠頰邊垂落的長發,嫣然一笑,“不過,也要你先學會了這支曲子,沒有曲子我是不跳的。”
他微笑,遞給她一把垂纓紫竹簫。他記性好,她示範一遍他已記了個七七八八,三遍後他便已記得分毫不差。
蘭傾旖今夜身著襦襖長裙,輕便貼身,行動便捷。紅玉碎花裙幅徐徐鋪開,隨風拂過,仿若燃燒的火焰。尤其雪白絨毛綴滿窄襖衣襟袖口,以銀絲壓邊,在風中微探出頭,與參差萬蕊映照,襯得人天資靈秀、如梅般清豔雅潔。
隨著簫聲,她的舞步如風般旋轉而起,火紅的裙擺搖出絢爛的虹霓霞影,她刷的一個大回旋轉身,雙臂一展如鳳凰掠羽,轉眼間已舞到了梅林中,裙擺飛揚如麗鳥,掠過她秀麗的麵容。她抬腿跳躍的動作輕靈如風,柔韌彩帶般伸展在梅林中。
甩頭抬臂伸腿扭腰……她的動作極盡女子身體的柔韌美,半空中展疊出讓人目眩神迷的弧度。
這支曲子前麵大半部分激越壯闊,對應的舞蹈也是快舞,對舞者的要求很高,等閑舞者還跳不來這種激烈迅疾的舞。
曲調越加高昂,她旋轉的動作越來越快,雪白的麵容、豔若繁花的唇、烏黑流轉的眸、舒展的臂、纖細的腰……在飛舞中不時閃現,每一刹都令人驚豔。
曲調後半部分節奏舒緩下來,動作幅度減小,風格也趨向柔美。蘭傾旖旋轉的動作漸緩,最後完全靜止不動了。她單膝跪於地,上半身後仰下垂,一個優美又考驗腰力的臥橋姿,唇間銜著一枝清麗白梅。
清與媚共存,豔與雅同在。
身側,梅林簌簌,似目睹了這絕美一舞而欣喜激動鼓掌叫好。
他放下紫竹簫,難得有點呆。
她或許沒注意,他卻清楚知道自己剛才留神看她的舞,吹錯了兩個音。平生見過舞蹈無數,卻從未有人超越過她。這才是真正的舞者。
太過震撼,以至無聲。
他忽然想要永遠留下她,或者讓她永遠不要在其他人麵前起舞,但又覺得自己無權這麼自私地要求她太多。
“感覺怎樣?”蘭傾旖笑吟吟站起身。
“幸好你當時沒跳完。”聞人嵐崢聲音悠悠。不然自己的情敵該有多少?
蘭傾旖嗤的一笑,“我當初本來就沒打算跳完。”她伸手拈了拈枝頭梅花,神色微微帶嘲,“他們也配讓我跳完嗎?”
聞人嵐崢抿唇微笑。他真是愛極了她的驕傲,才給了他這許多唯一。
他伸手,折下一枝葳蕤白梅,簪在了她發間。
蘭傾旖抬頭,就著他瞳孔中的影子看了看自己簪花的樣子,心裏突然湧上一陣悲涼。她忽然有種衝動想永遠留在他身邊,然而理智很快占據上風,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她垂眸,突然覺得鼻子很酸,連忙埋入他懷中掩飾住自己的失態。
這一夜的風雪卷過她的發如青絲暮雪。
這一夜的雪花飄落在她眉心,微涼,如歲月的潮浸入肌骨。
這一夜的舞銘刻在他內心深處,化為心上豔而哀傷的一點殷紅朱砂。
這一夜的白梅落了兩人滿身,滿地飄落的不知是雪花還是梅花。
這一夜的欄杆前他陪她同坐,談笑風生絮叨家常。
這一夜的蘭傾旖很珍惜地過著與他在一起的光陰,不斷提醒自己不要睡不要睡,最後還是累極癱軟在他懷裏,她迷迷糊糊睡去的刹那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來。
入睡後夢境依舊朦朧,夢中滿是蘭芷芳桂的淡淡香氣,夢裏誰在金鑾寶殿上含笑下望,與她刀劍加頸森冷算計,而身側玉瓏一直在疑惑她作何打算,為何不肯出手削弱黎國皇室力量。
是耶?非耶?真耶?幻耶?
這一夜迷亂破碎的夢境。
她在那樣的迷夢裏走過,最終迷失了自己。
朦朧裏有誰一直將自己抱在懷裏,將手擱在她的眉心,那樣一遍遍疼惜憐愛地為她撫平眉間的愁緒,朦朧裏誰的溫度近在咫尺,卻最終不得不苦笑離開,天快亮的時候有誰緩緩俯身,將一個柔軟微涼的吻印在她雙唇,在彼此最近的一刹那,她清晰感覺到臉頰上氤氳開濕漉漉的水汽,卻不知是自己的,或者,還是他的。
日光準時地升起,室內那熟悉的讓她安心的氣息,一縷縷散去,像日光照耀下的冰雪,一點點化為蒸汽,消失。
離別的日子,就在她明明萬般不願又自虐般的日日計算中,悍然決然而又悄然地,來臨。
蘭傾旖坐在升起的淡淡日光中,想起了和淑妃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