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目光微黯,“你什麼時候走?”
“說不準,這要看檀濟大師的意思,不過最多也就半個月。昭延寺中三教九流人來人往,你還是不要到處亂跑了,免得出事。也不必過來尋我了。”許朝玄眼眸裏冷意更深三分,唇角卻慢慢綻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弧度完美,完美得像畫上去似的。
女子了然地歎了口氣,苦笑道:“我明白。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和任何人提起。”
“多謝。”許朝玄聲音柔和。
“我但望你永遠都不要和我說謝,你我之間,本不必言謝。”女子語氣輕輕,神色黯淡下來。
“今時不比當年,我們都回不去了。”許朝玄微笑清淺,神色略見蕭瑟。
女子沉默。
良久,她道:“前幾日,太子向我父親提親,要迎娶我為正妃。”
“是嗎?從門第上來說,很般配。恭喜。”許朝玄淡淡道。
女子臉色一白,似難以置信,聲音微微顫抖,“你……你竟然跟我說恭喜?”
許朝玄搖頭,眼中有淡淡的倦意,“那你希望我怎麼說?難道許諾去你家提親?別說令尊壓根不會答應,單單是我現在這幅鬼樣子,自顧尚且不暇,又哪有餘力照顧別人?”
女子無措地咬緊了下唇,訥訥不語。
“趁早收了心吧,我不想害人害己。”許朝玄搖頭,聽著女子微微顫抖的聲音,他有些不忍,放柔了語氣,溫聲道:“你若當真不想嫁給太子,也不用擔心。依我看,目前形勢不明,令尊不會做這隻出頭鳥,他多半不會應的。”他神色蕭散,皎皎若明月,帶著萬事底定在心的從容。
蘭傾旖看著,眨了眨眼,覺得這一刻的許朝玄看起來很遙遠。
他平靜的神色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女子的心緒不多時已穩定下來。
“沒什麼事就回去吧,我也累了。”許朝玄轉身。
衣袖忽然被抓住。
原本興致缺缺,打算跑路的蘭傾旖一怔,下意識多看了兩眼,月白生絲隱織暗紋的質料輕軟,被那女子染了淡粉蔻丹的手指抓得一片皺褶,她抓得過於用力,以至於血湧指節,手指雪白而指節鮮紅,淡粉蔻丹指甲根泛出點點淡青色,淒豔如女鬼的爪。
蘭傾旖撇開視線,覺得這蔻丹的顏色真難看。
突然靠近的濃鬱香氣讓許朝玄心底忽然泛起一絲淡淡厭惡。
這厭惡,使素來雍容有城府的他終於犯了點公子脾氣。
他其實不喜歡別人隨意碰觸,以前還好些,最近尤其不喜歡,上次有一個不知死活獻媚的,被他扔到了人市上。
忽然一笑,如玉的手指輕拂了兩下衣袖,寬大的袖擺瞬間齊齊落下一截,那女子的手抓了個空,攥著那截斷袖滑了下去,啪地打在自己腿上。
一陣風過,吹走半截月白衣袖,那截月白色布料,將要撲到許朝玄的臉上。許朝玄沒動,似乎笑了笑,那衣袖將要撲到他臉前時,忽然轉了方向,飄飄搖搖飛開去,落在假山後。
蘭傾旖伸手接了,扔到一邊,暗暗罵:真是個小氣的男人!
兩個人都沒再管那截衣袖,許朝玄舉起手,將另一邊的衣袖挽了挽,看起來卻半分都不突兀。
這個男人,無論怎麼打扮,做什麼動作,都是精美的,千錘百煉深入骨髓的優美。
女子的目光在他如玉琢的精致腕骨上掠過。烈火般的眼神裏似乎多了一層別的意味——懷念、憂傷、無奈、哀怨、黯然……
“你不會放棄的,對嗎?”許久,她輕聲道。
許朝玄抬起頭,長風流暢滑過,掠起他鬢發少許,他伸手輕輕一挽。那女子和蘭傾旖身邊的侍女齊齊失了呼吸。
絕代風華。
而他閑雅散漫姿態,便如漫步花園小徑。“太子勢大,別說是我,就是整個許家,也沒資格與他抗衡,你覺得,我能不放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