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風雲突變
一九五七年七月中旬的一天，時值大暑。萬裏無雲的晴空光芒四射，驕陽似火，讓人熱得淌汗。瞬間，電閃雷鳴，陣陣霹靂聲催來了傾盆大雨，還夾雜著星星點點的冰雹，氣溫急劇下降。
雪梅這一天的心情也如這天空一樣，瞬息巨變：隆重的畢業典禮上，受表彰領獎，一顆熱辣辣的心無比激蕩。想象中的前景定是鮮花簇擁，姹紫嫣紅。而回到現實，明天就必須離開學校，有如失群孤雁，孤苦伶仃地過著搏擊風雨的苦日子。
畢業典禮一過，初三年級的教室全部上鎖。女生寢室的大部分同學一早就離開了。菊芬在背著行李離開時，緊緊握住雪梅的手說：“雪梅，我這次回去，就不會再進城來了。我媽在我們附近的村子裏給我相好了一戶人家，日子都看好了。我這次回去就結婚，今後不會再見到你們了。我最不好意思的是沒還上你的錢，反而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實在對不起，隻有下輩子再還你了！”菊芬又對佳麗說，“還有佳麗，我也對不住你！其實你對我挺好的。”
雪梅聽了尹菊芬的話，心裏特別堵得慌，一句話也不想說。她安慰道：“菊芬，別那麼悲觀。我們都還很年輕，山不轉水轉，我們會有再見麵的機會。別去鑽牛角尖，行行出狀元，不一定要讀書才有出路。既然已經決定的事情，就高高興興地麵對吧。”說完從衣袋裏拿出兩元錢遞給她說：“這是送給你的賀禮，一點小意思，請收下。祝你幸福愉快！”
佳麗也送給尹菊芬兩元錢，說了幾句祝福話。
尹菊芬走了，偌大的一個寢室裏，就剩雪梅和佳麗二人，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佳麗沒離開學校，是想陪雪梅多住一天。
聽到輕輕的幾下敲門聲，佳麗站起去開了門。隨著開門聲，雪梅聽到佳麗說：“校長好！”抬頭一看，進來的是陶校長。
陶校長問：“你們寢室就剩你們兩位，其他同學都走了嗎？”
“是的，她們全都回去了，就剩我們兩個。明天我爸爸來接我，報考高中時我再來。我走後就剩雪梅一個人了。”佳麗搶著說。雪梅側身坐在一邊，始終不想開口。
“這麼說，周佳麗同學是決定報考高中了？這樣很好哇，我們非常歡迎！林雪梅同學呢，你有什麼打算？我想你肯定是繼續升高中吧。這麼好的素質，失去繼續深造的機會是件非常遺憾的事情。我想你不會放棄吧！”陶校長說。
“我……我還……沒想好。對不起……校長。”雪梅說。
陶校長問：“林雪梅同學，你這是怎麼啦？平時我聽你們李老師說你是位堅強果敢，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碰到什麼問題了嗎？”
坐在旁邊一直想插話又插不上的佳麗慌忙說：“校長，我了解林雪梅。她是非常想讀書、非常愛讀書的一個人，所以她肯定要參加考試，而且百分之百考得上高中。但她這兩天愁眉苦臉的，我估計是這個假期她不想回家，想住在學校裏，一邊準備考試一邊領點針線活做，為報名考試籌集些費用，但又擔心學校不允許已經畢業的學生住在學校，所以就高興不起來。我最了解雪梅，她個性強，自尊心也特別強，她不會把她的困難告訴任何人，我也就不敢問，隻好裝著什麼也看不出來。其實我前兩天就猜到了，隻是怕惹她生氣沒說。今天要不是當著你的麵，我還是不敢說。我沒說錯吧，雪梅？”佳麗得意地笑著。
雪梅把這個機靈鬼沒法，隻是狠狠地瞅了她一眼，沒說話。
陶校長問：“林雪梅同學，周佳麗同學說的是真的嗎？”
雪梅想校領導對她如此關心，如此看重，如若對升學問題還不下定決心，還不講真話，那就太對不住校長了，便說：“佳麗猜得沒錯。我是想繼續報考高中，但又苦於這個假期沒個安靜的環境複習功課，所以信心不足，為此感到苦悶。我想暫時把戶籍、糧籍和團組織關係留在學校，並要求繼續住校，等待中考結果出來。如果落選了，再辦走一切手續離開學校，不知行不行？”
陶校長說：“雪梅同學，你的這個要求很正當，我現在就可以答複你。學校同意你這個假期住校複習功課，好好準備升學考試。下半年，我們就全部遷到虎踞山新校址了，你把你的東西收拾整理好，明天請老師安排兩個搬家的工人，幫你把行李帶過去。你還可以在食堂搭夥，但畢業生沒有助學金，你吃飯就要自己掏錢了。你看這樣行嗎？搬家的事你就不要參與了，抓緊時間，集中精力複習功課吧！”
雪梅做夢都沒想到問題解決得這麼快、這麼完美，激動萬分，連忙說：“謝謝！謝謝校長！”
“校長，我也想住在學校，多有些時間看書學習，還可以陪雪梅做伴，行嗎？”佳麗說。
陶校長考慮了一下也爽快地同意了佳麗的請求。雪梅覺得有佳麗陪著當然更高興。第二天，兩人就按計劃積極整理行李，順利搬到了新校址。
然後雪梅抽時間回家看望了父母、幹媽、嫂子和侄兒侄女。父親還是老樣子：早出晚歸，吃完晚飯，慢條斯理地抽兩袋煙，然後洗腳睡覺。他什麼都沒問雪梅，雪梅也就什麼都沒說。在快離開家時，雪梅忍不住地把正在床上睡著的快滿兩歲的妹妺抱起來，情不自禁地親著，她在心裏激動地說：“我的乖妺妹，趕快長大吧！等姐完成學業有了工作後，把你帶在身邊，把爸爸媽媽也接進城裏，到時，姐就不孤單寂寞了……”
雪梅回到學校的當晚睡得並不踏實，想著父親起早摸黑地勞作於田間地頭，身懷六甲的母親拖著笨重的身子還要推磨舂碓、養雞喂豬，農忙時還要背著個不滿兩歲的孩子下地幹活，她再次痛下決心：這書一定要讀下去。不僅要讀高中，還要爭取讀大學。就是不為自己，也要為苦了大半輩子，沒過上一天好日子的父母和一天天長大可愛的小妹的前途著想。
事態的發展總是那麼具有戲劇性。在麵臨報考高中的緊要關頭，雪梅居然又要盤算錢的事了，而且想擠出時間去掙點錢，否則一旦進入高中，萬一評不上人助金，夥食費、學雜費、書本費以及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些零星開支都沒有出處。如果運氣差一點，患上一場重感冒，醫藥費都無著落，那還讀什麼書呀？真恐怖！
想到這裏，她毅然決然地鎖上了門，徑直往製鞋廠方向走去。半道上，竟然碰上了剛下班，從縣廣播站走出來的卓為。數月未見麵，雙方自然都比較高興。卓為問了她一連串的問題，諸如畢業考試考得如何？畢業後有何打算，是繼續升學還是回鄉就業？現在住在哪裏？準備什麼時候回家……
所有的安排和打算，雪梅都如實告訴了卓為，唯獨沒涉及經濟問題，當然更不會告訴他此時此刻她要去辦什麼事。因為這是她的隱私。卓為聽到她報考高中的決心，表現得異常興奮，說了許多讚同和鼓勵的話。這是他的最大優點。他的確是位喜歡學習、追求上進的好青年。自認識以來，每次見麵，卓為首先談論的就是學習。對雪梅讀書一貫報以支持、勉勵的態度，從不潑冷水，從不說泄氣話，從不拖後腿。這是雪梅感到欣慰，願意繼續與他交往的主要原因。今天再次得到卓為真心實意的讚同和勉勵，雪梅更加堅定了升高中的信念和決心。非常高興的卓為，無論如何都要在就近的小餐館裏請她吃頓便飯，表示對她畢業考試獲優異成績的祝賀和對中考勝利的預祝。雪梅考慮再三，覺得盛情難卻，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