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房子裏也會有其他小朋友。白天我和他們一起玩兒,天一黑,他們就不見了蹤影,隻留給我一份深深的孤獨。媽媽究竟在哪裏?她為什麼不回家?
我經常含著眼淚睡去,朦朧中奢望著,等我一覺醒來的時候,會發現自己躺在母親的懷裏。然而,每一個清晨,等待我的依舊是一片孤寂。我惟有獨自起床,悶悶地走進廚房。一股頭發被燒焦的味道刺激著我的鼻子,這是阿姨在用一種加熱後有直發作用的發膠水整理頭發。廚房裏已經有了些人,隻是,我並不認識他們。我在自己的那張小椅子上坐下來,無聊地靠在小小的餐桌上。早餐是塗了果醬的烤麵包片和一杯咖啡。我習慣蘸著咖啡吃麵包。
我問一位阿姨:“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
阿姨看著我,溫柔地笑了,“媽媽今天就會來的,寶貝。”阿姨的聲音是輕柔的。隻是,天很快就又黑了下來,我心底的那份恐懼隨著黑夜的降臨再次襲來。我不想一個人回到小小的房間。
阿姨伸出一隻手。她的皮膚是黑色的。那是一隻印滿操勞的手,摸上去油膩膩的。我被阿姨領回房間,被阿姨安頓著上了床。
我不要待在這裏!我躺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從門縫裏滲進來的那一絲燈光。“媽媽,你究竟在哪裏?”沒有人回答我。我感到害怕,怕自己會永遠在這棟房子裏待下去,怕媽媽再也不會露麵,怕自己從此再也回不了家。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床頭的鬧鍾指向淩晨五點四十五分。此時的我,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四歲的小男孩,而是一個四十五歲的成年人,身旁躺著我的妻子。我又做夢了。剛才的場景已經不止一次地出現在我的睡夢中,但我從來沒有向妻子講過這個夢,也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講起過它。這個夢追隨了我四十年。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這一場夢竟然真切得讓我能夠感受到心頭的那一滴血。曾經經曆過的生活,留在我記憶當中的那些磨難、貧困、罪惡、絕望,經年累月的掙紮,以及看似不可思議的榮譽和悲劇,凡此種種,無不像是一場夢,過眼雲煙般的夢。然而,惟有這一場夢,四十年來始終縈繞著我,不肯離去。我能清晰地看見那個被遺忘的小男孩,那個被遺忘的兒子在苦苦地等待他的母親。那一幕,深深地藏在我的心底。那是我心底的一個黑洞。
我搞不懂,為何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裏,我依舊擺脫不掉這場夢。我搖搖頭,試圖讓自己變得清醒。我走下床,進了洗手間。我想衝個澡或許會讓我感覺好些。
今天是2000年8月19日。再過幾個小時,我將與市長魯道夫·朱利安並肩站在紐約市政廳。朱利安市長將向全世界宣布,任命我出任紐約市第四十任警察局局長。
(伯納德·B·克裏克出生在貧民窟,幼年時被母親拋棄,成年之後由普通警察做起,進過特種部隊,管過監獄。在任紐約市警察局局長時協助市長魯道夫·朱利安處理了“9·11”恐怖事件,曾被布什總統提名為國土安全部長。最終,他成長為美國警界著名的鐵腕人物。)媽媽的眼睛
——約翰·威爾雄
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段時期,我非常害怕母親會死掉。對我來說,那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我每天都很擔心這件事情會發生。
母親的身體看起來很健康,可是我還是很擔心。
我父親酗酒酗得很厲害,想到要獨自跟他一起生活,我就感到恐慌。
等到我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就變得比較獨立,恐懼感也逐漸消失了。我有把握自己照顧自己,也可以搬出去,不要跟我父親一起住,所以我便不再擔心了。
結果,我18歲那年,母親就去世了。她那時才54歲。很諷刺的是,她的死讓我學會一件事,有時我們最害怕發生的事情反而是件可喜的事。
母親那時得了快速發展的惡性腦瘤,診斷過後,醫生表示她隻剩不到3個月的生命。我父親瘋狂地找尋世上最好的內科醫生、外科醫生與腫瘤專家。他說他的太太一定會得到最好的醫療照顧。
可是醫生的判斷卻是一致的——媽媽已經無藥可救了。一些實驗性的測試與新的化學療法也都宣告無效,醫生隻能試著減輕她的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