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重演
專欄
作者：安德魯·斯彼得
在眼下這個寒冬裏，中國正麵臨又一輪的天然氣供應短缺挑戰。一方麵，政府向國有石油公司施壓，令其擴大天然氣的進口與生產規模，另一方麵則強令非居民天然氣用戶減少使用量。而後一項措施，又頗有些自相矛盾的味道。因為在不久之前，政府還計劃通過提高非居民用戶天然氣的消費比例，來降低煤炭使用規模，繼而改善空氣汙染現狀。
就天然氣行業而言，實現供需平衡並非易事。天然氣與石油產品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其輸送與使用都高度依賴管線等固定基礎設施，而這些管線的鋪設周期動輒長達數十年，而天然氣產能提升和儲存設施的建設，也通常需要數年之久。
因此，除非天然氣供應係統有足夠的冗餘產能，否則任何一起破壞性事故都將導致供應出現較大缺口。在2006和2008年，歐洲中東部就曾兩度遭遇天然氣短缺危機，起因是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的爭端，其導致俄方暫時中斷供氣。而在2006年的英國，由於本土產量下降，全國唯一的大規模儲氣設施發生火災，再加上當年異常寒冷的氣候，這些因素共同導致該國出現短缺現象，價格也隨之攀升。
近年來，中國的天然氣生產與消費規模均大幅上升。2012年產量達到1070億立方米，同比增長4%，相當於2005年產量的兩倍。但2012年度的消費量卻達到1440億立方米，同比增長10%，是2005年消費量的三倍之多。至2013年前九個月，天然氣產量較去年同期又增長9%，而消費量也同比增長13.5%。
天然氣消費量之所以出現大幅攀升，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中國北方大部分地區的居民供暖熱源已實現“煤改氣”。為了滿足每年一度的高峰需求，政府也向國有石油公司施壓，要求其提高冬季產量。但即便如此，天然氣供應仍難以滿足全部需求。
另一方麵，政府一貫宣揚的擴大天然氣能源占比的決心，又促使發電企業新建了一批天然氣發電廠。但為了控製今年冬天的天然氣需求量，政府決定優先滿足居民和交通行業的用氣，而這注定將以犧牲燃氣發電廠和已實現“煤改氣”的工業企業用氣需求為代價。
毫無疑問，上述政策的實施必將使中國居民家庭的供暖需求得到保障，但更令人擔心的卻是天然氣供需之間持續重現的中短期脫節現象。上世紀90年代末到本世紀初是中國天然氣產量以及管道運輸快速增長的時期，但包括北京、上海在內的許多城市，卻在天然氣使用設施建設方麵行動遲緩。但隨後幾年中，發電企業又在缺乏氣源保障的情況下大肆興建天然氣發電廠。
造成上述問題的根源，主要在於中國天然氣產量和消費量的持續快速增長，以及天然氣行業市場機製與行政調控並存的局麵。一方麵，中央政府的立場與政策條文會促使地方政府、工業企業和發電企業轉向天然氣，以減少空氣汙染。而另一方麵，由於天然氣價格偏低，國有石油公司普遍缺少提高產量和增加進口的動力。
此外，還有一個加劇供需壓力的因素，就是天然氣使用設施與生產設施建造周期的差別。相比消費設施，勘探和開采天然氣、興建天然氣進口基礎設施的周期更長，資本投入更多，相應的風險也會更高。
在純計劃經濟體製下，政府或許有可能協調供應鏈各個環節的投資規模。但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企業通常麵臨嚴格的成本約束，投資者也傾向於降低風險，不願建造使用率較低的冗餘設施。但中國的天然氣行業，恰好擱淺在計劃與市場之間最為尷尬的地帶。其結果是，產業鏈各個環節的投資者都在收到自相矛盾的信號，並都麵臨投資虧損風險。而過度追求短期產能擴張的做法，又會破壞天然氣田，降低長期的開采潛力，可謂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