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盤問(1 / 2)

周日黃昏開始下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林子爹端著酒杯,坐在堂屋門前的木凳上,無神地靜靜望著被雨水敲打發出“叮咚”聲響的破塑料桶,一陣涼風吹過,他有些佝僂的身體微微顫動,手中夾著的煙快要燒到手指了,煙頭一閃一閃亮著。蹲坐在他旁邊的黑貓抖一抖濕了的後爪,一扭一扭地走進了林子的房間。

貓看見林子媽蜷縮在炕角啜泣著,原來一直盤著的頭發雜亂地分散在布滿皺紋的額頭上,眼睛深深凹陷下去,嘴角一動一動,好像在和別人說著話一樣。

它最近也很煩躁,幾乎天天餓著肚子,沒喝到過一口幹淨有溫度的水,沒人逗它玩,也沒人撫摸它,整天聞著沉悶的空氣和鹹苦的淚水汗水味道。

它壓抑地低叫了兩聲,轉身又走出了房間,偷偷溜到了廚房。眼前是它早料到的一切:冰冷的灶頭,腐敗著發出陣陣惡臭的白菜葉,萎縮幹癟的土豆長出了黃綠色的嫩芽,案板上簸箕裏堆放著滿是黑綠顏色小點的機壓麵條,幾根變蔫了的黃瓜亂放著,青菜葉失去了往日青翠的摸樣,幾隻變幹了的蟑螂和蒼蠅四腳朝天橫陳在留著牙印和“弧度”的饅頭上麵,兩麵染著鏽跡的菜刀橫插在竹筒裏,擀麵杖身上滿是幹得掉渣的麵皮,幾個裏外都是汙漬的碗碟散落在周圍,上麵不成對的筷子擺放著,屋頂懸掛的蜘蛛網破了一個大洞,一隻豆大的蜘蛛低垂在其中的一條蛛絲上……

貓走了,它躲不過林子父母淒涼絕望的眼神,躲不過饑寒交迫的厄運,躲不過鄰家大黃貓的冷嘲熱諷,但它無奈地選擇了躲避林子二爺家那隻溫順服帖小花貓的接納和溫存。

林子在中心張主任的嚴密監視和王醫師的特殊關愛下,身體各項指標趨於平穩,都在正常區間範圍內。經過中心主任辦公會議研究,林子被轉到了高檔的“VIP”病房,醫護條件要比普通病房高出很大一截。

林子在一場噩夢中驚醒了過來,額頭上全是汗水,臉色蒼白得有點嚇人,他右腳踢飛了身上蓋著的被子,左手亂抓碰醒了伏在床沿上正在補覺的周春霞。

他夢見父母被一隻滿嘴流著血的老虎窮追著,父親的臉被樹枝劃破得快認不出來了,跟在父親身後的母親被腳下的碎石絆倒,老虎鋒利的前爪伸向了母親的胸膛……他哭喊著,眼睜睜看著血肉模糊的母親卻跑不過去。

周春霞也跟著一個愣怔,本能地發出“啊”的一聲大叫,嚇得林子轉身看了過來。

他看見床邊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瓜子俏臉,柳眉杏眼,酒窩紅嘴,帶著紅辣椒形狀的玉石墜子,不短的頭發隨意紮起,一件潔白的連衣裙包裹著身體,奶白色的涼鞋一塵不染。

“你終於醒啦?”周春霞看在他是重傷病人的份上,沒有發火。

“你是誰?這是哪裏?我怎麼在這兒?我的腿怎麼了?”林子忍住左腿的絞痛和腦袋的昏沉,警覺地向滿是歡喜的周春霞問。

“我叫周春霞,你可以叫我春霞。這是甘蘭省第一人民醫院急救中心,你前天下午騎車出了事故,左腿骨折但現在已經接好了。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你還是先躺下來吧?等我去叫醫生啊!”周春霞簡要地回答了他的疑問,卻隻字未提她爸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