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葛桐跑來了。
張宇醫生披衣下地開門,他看見葛桐瑟瑟地抖,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
她看著張宇醫生,欲言又止。張宇醫生走出來,反手把門關上。
“張醫生,我害怕……”她終於小聲說。
張宇醫生回頭從門縫往裏看了看,也小聲說:“我不是在這裏嗎?不用怕。有什麼事的話你喊一聲我就過去了。”
“我不敢……”葛桐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張宇醫生硬撐著安慰她:“你都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而且是這裏的值班人員,不能這樣怯懦。不會有事的,天很快就亮了。”
葛桐無助地看看張宇醫生,最後,隻好裹緊睡衣,一步三回頭地回去了。
張宇醫生進屋,關好門,躺下來。他有了一種被人依靠的感覺,膽子略微壯了些。他輕輕地說:“黃醫生,你平時很愛看書嗎?”
黃玉鳳醫生淡淡地說:“夜裏看。”
“你經常看誰的作品?”
“橫溝正史的。”
張宇醫生想說一點光明的事情,就問:“愛不愛看雜誌?”
黃玉鳳仍然淡淡地說:“我看我父親死前留下的舊書。他的舊書有幾箱子,看也看不完。”
風更大起來。門被穿堂風鼓動,響了一下。
別人說“生前”,他偏要說“死前”———張宇醫生的心縮緊了。
牆上的鍾敲了十二下。
張宇醫生怕到了極點。
他突然惱怒了,覺得這個怪兮兮的人要把自己弄崩潰!他索性豁出去了,用盡生命裏全部的勇氣,猛地坐起身子,直接刺向那個最敏感的話題:“黃醫生,你說……那個男屍到底是被誰塗的口紅呢?”
黃玉鳳醫生的態度令張宇醫生無比意外,他的頭都沒有抬起來,冷冷地說:“也許是那個男屍自己。”
張宇醫生沒話了。他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慢慢縮下身子,把頭埋進被角,一動不動了。
黃玉鳳的回答是一個高潮。他為這個故事說出了一個非常利落的結尾。可是,現實不是文學故事,任何人都無法設計結尾,現實還得繼續。
張宇醫生的心裏更加恐懼。
牆上的鍾走得更慢,“滴答滴答滴答”。
張宇醫生再沒有說話,他假裝睡著了。
書一頁一頁地翻著,很響。
張宇醫生咬著牙下決心,明天就跟院長說,下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跟黃玉鳳醫生一起值班了,哪怕被開除。
過了很久,黃玉鳳醫生仍然在翻書。他不像是在閱讀,而像是在書中尋找一個永遠找不到的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