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慶指著那片祖屋道:“光景不好還有錢花在這裏?”
東門康道:“這是給哥哥你住的啊。咱們家再窮,也不能省這錢。這修繕功夫還是我親自監督的,哥哥你看合不合意……”他本來是指著那片房屋說話,忽覺周圍氣氛有些不對,望東門慶時,隻見他一臉的怒火的,就像要吃人一般,沒說完的話也停住了。
東門慶憋了好久,才仰天呼出了一口氣,卻並不是在放鬆,而是在發出一種更沉鬱的憤怒:“好啊,好啊!原來老頭子壓根就沒打算讓我回泉州城!什麼怕引起喧囂,原來不是知府知縣的關節沒打通,而是老頭子那一關沒通!”說著就往船上走。
三年來他在海上浪蕩漂泊,一開始那幾個月還對東門霸懷恨,後來吃了苦頭,便日日思鄉,夜夜想家。這回娶了天下名門的千金小姐,攜帶滿船的珍奇寶貨,這般風風光光地回泉州,正是他三年來朝思暮想的衣錦還鄉!不料到了家門口,卻被東門霸冷冰冰地擋在了外麵!如何叫他不發火?
東門康叫道:“哥!”要拉住他。卻被東門慶一甩手掙脫,道:“阿康,這是我和老頭子的事,你不要管!我這就把船開進刺桐港去!知府知縣敢攔我,我就帶人殺進城去!老頭子不讓我進門,我一腳踹倒他!自己進門!以後東門家的一家之主不是東門霸,改東門慶了!”跳上了船,對正在安排水手停泊的陳阿金道:“不上岸了!走!我來領航!”他在泉州長大,自知道灣內水路曲折。
東門康三步並作二跟著跳了上來,對水手們道:“幹你們的!不用停!”水手們麵麵相覷,卻不聽他的。東門康又走近東門慶,小聲道:“哥,你自己怎麼鬧都不要緊,可現在帶著嫂子呢,鬧得大了,把當年的事也鬧出來,讓嫂子聽見,隻怕不太好。”
謝素素這時正在艙內整理東西,聽到響動讓墨兒出來打聽,東門霸和東門慶鬧翻的緣由,在新婚妻子麵前可不大好意思提起,因此東門慶見到墨兒,怒火收斂了兩分,也不嚷嚷了,隻道:“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他,回到了家,他要我怎麼賠罪都好!畢竟我是他兒子!但現在我是新婚回來,他連家門都不讓我進,這口氣我咽不下!”
東門康道:“哥哥,你別這樣想。這裏是我們的祖屋啊,老爹也是在這裏出世的,你來到這裏,便算是回家了。你帶來的人也確實多了些,都進城去也沒法安置。不如先在這裏落腳,等安頓好了再帶嫂子進城。這邊的屋子是我親自布置的,你要是不滿意重新裝修也就是了,就是再起幾棟高樓也行,又不是沒錢。泉州城那麼擠,風景比這裏差遠了。住在這裏,也沒什麼不好的。”
東門慶聽了隻是冷笑!若是起幾棟高樓就可以,他何不在平戶起?何不在澎湖起?之所以重視泉州,為的還不是那口氣!
戴天籌走了過來,問出了什麼事情,東門慶冷冷道:“老頭子不讓我進城,讓我在這裏落戶呢!”
戴天籌哦了一聲,道:“那挺好的啊。”手指著那片祖屋一劃,道:“這片地方風景甚佳,又有深港,從泉州府衙的角度看大概會以為這裏地處偏遠,不值一哂,但從海上形勢看,此地實屬要衝。海外船隻入灣,灣內船隻入海,在此均可望見。這裏本該築一座城堡的,可惜朝廷腐朽,海防廢弛,竟讓此處變成無主灘塗。”
東門康插口道:“這不是無主灘塗,這片地方都是我們東門家的,臨近的漁民、村民都知道。”
戴天籌笑道:“是嗎?若這裏是東門家的祖業,那慶官你在這裏幹什麼便都名正言順了。妙,妙!依我之見,慶官你不如就在這裏修一座莊園別墅。莊園之內,可依地勢築若幹城樓,再設碼頭作港口。此處背靠泉灣,外通大洋,澎湖大員可朝發夕至,到呂宋日本也可直接啟航,無須再經月港、雙嶼了。妙,妙!”
東門慶本甚生氣,東門康的話隻是讓他勉強抑製怒火外發,但戴天籌的這幾句話卻讓他想到了陸海策,登時將與乃父爭強鬥氣的那些狹隘念頭都拋到爪哇國去了,登上柁樓憑欄觀察地形,越看越覺得果然大妙,回顧東門康笑道:“咱們的祖上大有眼光,竟在這麼塊風水寶地上落戶!”
東門康看了戴天籌一眼,道:“那哥你是願意住下了?”
東門慶嘿了一聲道:“住吧!現在我權勢還不夠大,老頭子才不肯讓我風風光光進城!可我現在不稀罕了!再過兩年,我要讓他進石湖城來求我認他!”
這時謝素素已走了過來,問出了什麼事情,東門慶笑道:“沒什麼,我和阿康想起了一些往事。”又指著那片房子道:“素素你過來瞧,那就是我們東門家的祖屋。咱們家的祠堂也在這裏呢!我想在這裏修建一座背陸靠海、可以跑馬泊船的大莊園,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