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兼這時傷情未愈,卻還是憑一股意誌力支撐著,不卑不亢地說:“你侮辱了我龍造寺家,我自然要報複你!”
東門慶道:“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並不知道綾子是你們家圓月的未婚妻!所謂不知者不罪!知道以後,我也想過要向你們賠罪致歉!卻沒想到你們居然對我搞鬼鬼祟祟的伏擊!害得我差點客死他鄉!這也就算了,可你還不肯罷休!隻為我一時之過,你居然就起大軍來討伐我,不嫌過分嗎?”
家兼道:“我已戰敗,你要殺就殺,何必多言!”
東門慶指著他對大內家的使者道:“你看看!不是我不賣大內大人麵子,隻是這老家夥實在是倔!若留著他,豈能沒有後患?我隻是日本一個過客,北風起時就要回大明!以後這日本我不來也無所謂!但要是因此而連累了鬆浦兄弟,叫我於心何安?”定要殺了家兼以絕後患!道:“趕盡殺絕的罪名,就都歸我吧!”
大內家的使者聽說他無久留日本之意心下暗喜,再聽說他要殺家兼,心想:“要是死一個家兼就能送走這個煞星,那是日本之福!”口頭仍然勸阻,卻已經沒那麼積極了。
王清溪辨言察色,看出了端倪,心想:“龍頭和二當家的意思,是不想事情鬧大!我若辦不好這差事,仍讓王慶殺了家兼,回去隻怕會受責編。”便繼續力勸。
家兼是在場所有人裏最沒有發言權的人,但他是老而成精!見到大內家使者的神色語氣就猜出了對方心思的變化,暗道:“他們是要舍棄我、舍棄龍造寺家來顧全大局了!”他在起事之前和大內家本有秘密約定:事成之後龍造寺家會作為大內家的附屬,而大內家則會支持龍造寺家向少貳家報仇。但現在形勢一有變化,大內家就有舍棄龍造寺家之心了,若被大內家舍棄,那目前已十分虛弱的龍造寺家將會成為沒有大樹攀緣的藤蘿,從此將萎頓在地任人踐踏了!
這種變化在日本戰國極為常見,但同樣一件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和發生在自己身上畢竟不同,所以家兼看破之後,心中不免產生一股悲涼來。
那邊王清溪仍在竭力挽留,說如果東門慶肯罷手,大可請大內家出麵,聯合山口、九州的大名會一起施壓,讓龍造寺家和鬆浦家和好如初,大內家的使者聽到這個建議,嗯嗯而已。
這下連鍋島清房也看明白了,心想:“世事變化,真是奇得令人無法預料!現在反倒是這個唐人在竭力幫我們的忙,大內家為了讓東門慶離開,已恨不得我們趕緊去死了!”手悄悄碰了家兼一下,家兼輕輕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那意思是:沒辦法了。
東門慶眼角一掃,似乎看見了什麼,右手連揮,說王清溪的建議不可行!躲在暗處的李成泰望見他揮手,便跑了出來,說龍造寺家的圓月和尚來了,東門慶道:“來得正好!讓他進來!”
便見一個少年胖子氣喘籲籲跑了進來,正是家兼的曾孫圓月,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十歲不到的小男孩,家兼和清房一直非常鎮定,見到他們這才吃了一驚,罵道:“你們來做什麼!”
這個少年胖子,自然就是圓月,而那男孩卻是鍋島清房的兒子鍋島信生--後來改名鍋島直茂者是也。
圓月見問,便說:“唐客派人進城,說隻要我來,他們就放了曾祖父。”原來東門慶班師途中派人折回,說龍造寺家兼太老,自己若殺了他有損英明,鍋島清房是個忠臣,自己不願意殘殺忠良。若此二人的子孫中有肯以身相代者,自己便可考慮放過他們。
東門慶這幾句話蒲池監盛都不信,唯有圓月站出來,表示願意去換回曾祖父。眾人服他高義,就沒阻攔。鍋島清房的兒子鍋島信生這時還不到十歲,竟然自告奮勇,陪伴圓月前來,走到東門慶身前,伏地說:“請東門大人放過我父親!我願意代我父親受死!”
東門慶見他年紀雖小,卻自有一股小孩子的天真與執著,不禁莞爾,那邊家兼聽說了卻連連頓足,怒吼道:“我快一百歲的人了!死了又有什麼相幹!你們是我們家族的希望,怎麼能跑來送死!”將圓月推在一邊,伏身跪倒在東門慶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