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東門慶調唐秀吉入城,問他海上之事,唐秀吉道:“沒事。現在平戶沒生意做,大多數船隻都閑著,我們要借多少有多少,所以巡邏船隻布得很遠,別說對方未必有足夠的水軍和我們打,就算有我們也一定能提前發現。”跟著他又反過來問城中形勢如何,東門慶道:“對方謹慎得很,看來王五峰的剖析沒錯。他們應該隻是做個姿態,未必有決心打垮我們。鬆浦這邊呢,他也不敢出城迎戰,所以就這麼僵持著。”
唐秀吉道:“不過他們既然來了,總不會不打。除非我們出去投降。”
東門慶道:“現在仗都還沒打,我們又沒有什麼敗象,為什麼要投降?就讓他們攻吧,咱們拚拚命,應該守得住!等守住了再講和談的事情。”
安德魯聽了說:“總舶主,為什麼老說什麼守住啊,投降啊!我們有槍有炮,人也有一千多,一定能贏的啊!為什麼不講該怎麼勝利,卻老說要和談?”
東門慶一愕,道:“我們一定能贏?”
“是啊!”安德魯說:“我今天在牆頭望見那些人的裝備,又沒穿很好的盔甲,手裏就拿著根長長的棍子前麵綁塊鐵——這樣的東西有什麼用啊!我見過很多這樣的土著,人雖然多,但隻要火槍一放,火炮一轟,他們多半就嚇散了。那時候再派出幾隊步兵砍過去,幾乎沒什麼損傷就可以大獲全勝的。萬一步兵進展得不順,我們有炮火掩護,又有這個‘寨子’可以守,要退回來也不遲啊。這是一定會贏的仗,為什麼還沒打就說和談啊?”
這番話把東門慶聽得入神,他其實也是進攻欲比較旺盛的人,隻是這段日子先是被王直鎮住,整個思路都被套在王直的大略裏頭,之後又被平戶、鬆浦的惶惶人心所影響,這才顯得保守畏縮。這時被安德魯一提點,忽然想起:“是啊!我為什麼不想想怎麼大獲全勝!龍造寺家才拉扯起來的這支部隊,又不見得是什麼精銳!我們人數雖比對方少些,可是從風浪中翻滾過來、鬥贏過佛朗機人的敢死隊!怕個什麼!”
和安德魯相比,拉索是一個比較靦腆的人,但這時安德魯說開了,他也就跟著說:“我今天看了地形,發現西門有些地方可以安放火炮。總舶主,我看不如把我們金狗……啊,不對,福衝號上的大炮拆下來,安放好,再加上八門帶輪的大炮,就可以組成一個小炮隊了。對付城外那些隻有冷兵器的輕步兵,這個小炮隊足夠保證我們不會輸了。”
東門慶沉吟道:“聽來甚是有理,隻是……”
唐秀吉問:“隻是什麼?”
東門慶道:“王五峰曾對我說,這次到仗,許勝不許敗,而且勝了又不許大勝,得給對方留下個下台階,所以我在想,這個度該怎麼樣把握才好。”
安德魯和拉索聽了都感到奇怪,問:“為什麼要給對方留下個下台階?”
東門慶笑道:“你們不懂了,那是為了不過分刺激倭……”他本順口就要說“倭奴”,看了唐秀吉一眼,笑道:“倭國的本地人,免得他們覺得我們威脅太大,群起排擠我們。”
安德魯和拉索都聽不懂,唐秀吉忽然一聲冷笑,東門慶問:“你笑什麼?”唐秀吉道:“我笑五峰船主這麼大的威名,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總舶主啊,這裏是日本!隻有把對方打得趴下了,人家才會服我們!你要是跟人家客氣,那才會被他們排擠!”
東門慶呀了一聲,道:“是這樣的嗎?”
李榮久道:“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東門慶見榮久也這麼說,失聲道:“若是這樣,你們怎麼不早點和我說?”
李榮久奇道:“這是三歲小孩也懂的事情啊!總舶主你這麼聰明,我們怎麼知道你連這個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