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
我曾以為，傾盡了全身去用力的感情定會得到回報，待到帷幕落下，烈火繚繞，我才幡然人心竟可狠戾到如此地步。
百餘年，改了誰的江山，亂了誰的紅塵。冰封了的心，要用誰的酒來暖，斷了線的情，又要用誰的柔來喚。
天佑十七年四月
金陵城北門橋邊的一條普通巷子裏，正因烏壓壓的人群被圍的水泄不通。
不，也不是烏壓壓的，因為圍堵著的男男女女們都穿著大功小功孝服[注1]，幾個壯丁的手裏還舉著一口未上漆的柳木棺[注2]，在這明豔豔的陽光下刺目極了。
“紀兄，你死的好慘啊……”站在前頭的幾個人一邊不停的敲著門，一邊笑著扯著嗓子竭力的喊著，“紀兄，你一路好走，我們定是不會辜負了你家姑娘的。”
路人紛紛側目，掩嘴竊語，隻有幾個知道究竟的怯生生的匆匆低著頭快步離開了。
其實也怪不得他們膽怯，隻得說這一家的家主位居錦衣衛百戶，雖是平日早出晚歸，但光光錦衣衛三個字，就足以威懾人心了。
畏懼是對生前，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在這片響徹天的哭喪聲中，卻似乎能聽見一個無力的聲音在控訴著。
“我爹還沒死呢，你們這班人安的什麼心！”
在門裏的紀綺漲紅了小臉，門外頭是她那些平日裏極少走動的叔伯親眷，甚至有些個連麵都不曾見過一見，而此一時，這些人卻抬著棺材在她的家門口笑著哭喪。
笑著，卻為了哭喪，此情此景，宛如一把把的刀割在她的心頭。
前兩天，爹說要出任務，卻是受了重傷被抬了回來，韓大哥也沒說是什麼理由，隻是不住的搖著頭。
不行了，綺兒，大哥他……不行了。
不行了，十三歲的紀綺已經知道是什麼意思。不行了，幾年前娘要走的時候，爹也是這副模樣對她說的。
“我爹還沒死呢！你們這群沒良心的破落戶，你們……你們不就看中了我娘的那個嫁妝鋪子嘛！”
門口的人聽了她的回應，笑弄的更加厲害，“你這孩子怎麼說的這麼生分，大家都是一家人，那鋪子哪用得分什麼你的我的。”
“誰跟你們是一家人！我要去報官！愣著做什麼，快開門去報官！”
門刷拉一下打了開來，站在門口的姑娘秀雅清麗，倔強的眸子裏噙著淚。一旁的小廝舉著門栓，正對著門口那群親戚們惡狠狠的罵道：“一群潑皮破落戶，都是不得好死的東西，看官府怎麼治你們！！都滾出去！滾出去！！”
滾出去？這可是敲了大半天的門，哪能這麼容易就出去了呢？
抬著棺材的壯丁們一馬當先的先行闖了進去，後頭跟著的男男女女談笑著也進了屋裏。
“沒王法了，都不顧王法了嗎？！報官！快去報官！！”
幾個丫頭小子哪裏抵得過農婦莽漢，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個親戚們已經進了堂屋坐定下來。
在堂屋正中間擺放的那口棺材刺的紀綺的眼淚簌簌的往下淌，又氣又急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坐在主座上的看著像是話事的老爺，寬額窄眼，捋了把胡子擺了擺手讓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紀綺，你爹呢？涼了沒？”
這一聲話音未落，身邊已經爆發出一陣哄堂的大笑，男男女女們毫不掩飾麵上的貪婪，一個個笑的人仰馬翻。覬覦這個鋪子這麼些年，終於等到這個礙眼的兄弟快上西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