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時它又是一味驅寒的靈藥,顓頊在鸞鳥朱榴絕種前收集其精華,煉成一團朱紅的氣澤,封在盒子裏,以備不時之需。他身死時瑤姬擔心幽都陰寒,便將這團氣澤度入顓頊的元神中,被他帶來了幽都。
燕卓奔赴西北荒,欲從昭輿處拿來藥方。昭輿沒有見他,玄冥遞給他一張方子,道:“我曾道百年之後你可來要人,不過有這方子,也是一樣的。鸞鳥朱榴這一味藥,你應當也知道,八荒是沒有了。”
八荒沒有了,卻還開給他,那麼幽都便還有。
玄冥的心思果然如他所猜測的。
燕卓看著他,微微一笑,道:“總之多謝。然而這個情,你須得想想該如何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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顓頊沉吟了半晌,盯著燕卓,道:“寡人可以給你,不過,襄女你就不要想見了。”
“好。”
“還有,你在正門前,當著幽都眾的麵,給我磕十二個響頭。”
燕卓眼裏一片波瀾不動的平靜,唇角微微勾起來,腰間的蒼瀾格格響動,仿佛下一刻便要出鞘。
“怎麼,不肯?那寡人便請出襄女來與你一見。”
襄女對他可謂長姊如母,他最初那些為人處世的本事,最簡單的劍法,以及閱讀典籍的習慣,還有生活上增減衣物,禮儀容止,都是襄女教給他的。
顓頊果然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不必了,我這便恭請叔父同往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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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顓頊掌權,幽都的軒轅氏均居於城中,土生土長的魔物和其餘氏族都被隔絕在城牆之外,一到宵禁時分必須出城。然而幽都並沒有陽光,照明用的是路旁栽著的無淚花,有兩人多高,花蕾垂下如屋簷角上的風鈴一般,散著幽微的白光,因此宵禁時分便由軒轅氏說了算,滿打滿算,一日之內異族能入城的僅有三個時辰。
幽都都城喚作不日城,正門向北,有一塊聚眾時所用的高台。顓頊坐在輦車上,由十六人抬著,輕飄飄往高台過去,開道的兩隊人鳴鑼擊鼓,嚇得一旁的路人紛紛躲避。燕卓走在輦車旁,在一群元神中乃是唯一用腳走路的,引得不少注目。
顓頊上了高台坐好,台下圍了一大圈軒轅氏的族人,還有異族和身形奇大的魔物。司儀尖聲道:“肅靜——”
既是顓頊,四周哪還有不靜下來的道理,眾人皆閉了嘴,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
“行大禮——”
隻見顓頊前方一玄衣男子將深衣前擺一掀,雙膝屈下,慢慢跪了下來。
幽都多為上神的元神,城中又多為軒轅氏,當即有人認出燕卓來,震驚之餘低聲道:“那不是刺殺帝座的燕卓君麼?怎麼還有肉身而不是元神?”
“向仇人叩頭行大禮,這樣的事,老子可不能忍!”
顓頊入幽都之前,襄女被毒殺之事已在幽都盛傳,顓頊一死,帶來許多殉葬之人,立馬便將襄女軟禁起來,又關押了幾個四處傳播此事的人,同時還團結軒轅氏族人,將城牆高築。各族以往均是獨來獨往的,魔族更喜獨居野外,如此一來,幽都的大小城池便都落入了顓頊的掌控中。
燕卓雙眼淡漠,聽得司儀帶了嘲弄道:“一叩——”
他高舉雙手,左掌蓋在右掌之上,在胸前停住,兩臂與肩相平,緩緩屈下身子,額頭貼著手背叩在地上。
台下有多少議論,都與他無關,隻盼襄女不要為他難過。
襄女應當會明白他的,膝下黃金,在死生大關前,還值多少。
宇宙洪荒,他不過是螻蟻一般地活著,所謂尊嚴,又區區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