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盤】鋪卷振袖毫欲揮 夜露沉沉已是涼(七十六)(1 / 2)

回到宣華殿中,簡狄先脫去外衣,交予侍女掛好,轉身要給燕卓更衣,卻見他已經脫了放在一邊,讓侍女退下了。桌上放著庖廚剛剛呈上來的飯食,香氣誘人,簡狄在桌邊坐下,道:“喝了許多酒,你不吃些麼?”

上神之身普通灰塵是近不了的,飯前也沒有洗手一說,簡狄見他半晌也不過來,自顧自端起碗開始吃了。

“阿殷,我看今日祝融的神色很是奇怪,”燕卓脫了外衣,著一身暗朱色的中衣,喝了一杯茶,將茶水放下,才坐到她對麵,含著不明的笑意,“你往他身邊經過的時候他那個樣子……”

他說到後麵好像不忍心再提一樣,簡狄忍不住白他一眼,“你說的什麼話,我走過去的時候你倒在看你侄兒,莫不是怕他搶了嬸嬸?”

燕卓笑眯眯地不接話,從她碗裏夾了一筷子菜,嚼了幾口,稱讚道:“庖廚該提一提薪俸了。”

“你說,晏龍不再管朝堂之事,他要做什麼好?”

“孩兒的事情還需你操心?他自己不會管麼?”燕卓不以為意,又飲了一口茶,“過去沒人看得出來簡狄還是個慈母。”

簡狄笑道:“唯有我這樣的才能做慈母。”

她從小為人背叛追殺,還要拚死保護隱羅,母親的寵愛於她而言太短,甚至出嫁,都唯有娘家的遠親過來,叢烈那一族,都被滅了個精光。

燕卓想起什麼似的,道:“隱羅同那個叫未鴉的小姑娘,不如趁此機會,結親算了。你當真要看他們在鄉野之間成禮麼?”

這是簡狄順耳的話題,她停下筷子,點頭道:“的確如此,何況如今世人知我複生,他也不必守孝了。”

“恐怕沒多少人會以為你是複生,皆以為你根本就沒有死罷,”燕卓淡道,“枉我當初白白傷那麼多心,還下令十一月初五人人不得婚喪嫁娶,破土搬遷。”

簡狄默然,這是她的錯,好在這些事留給她的心結他都替她解開了,否則他也不會再提往日。

“我向你賠罪,一萬個不是,可好?”

燕卓眯起眼來,燈下的五官模樣忽地輕佻風流,他修長的指搭在茶杯上,卻教她想起來昨晚這一隻手掀起的風浪。

簡狄耳後迅速染上紅霞,片刻便燒到了眼底,燕卓一目了然,還慢悠悠道:“阿殷,怎麼你的臉,忽地就紅了?這還是陽春三月……”

簡狄看他那個樣子,心下窘迫,別開眼道:“你還吃不吃?若不吃我且教人將這些撤了……”

“怎麼不吃?”他笑道,“你過來。”

夫妻多年,簡狄對他這樣的伎倆簡直了然於心,“你先吃著,我去看看無征。”

無征便是晏龍了,少昊有太白殿可以住,晏龍卻沒有這樣的好運氣,讓他的父君為博紅顏一笑再造一座宮室,隻是住在過去隱羅曾住過的琅琊殿,不過簡狄時常讓晏龍睡在宣華殿,反正寢殿大得很,還有好幾進。

“無征好得很,一早便睡了。”燕卓在她身後道,“反倒是你……你不來,我怎麼吃?”

那言下之意,便是,你不來,我吃什麼?

簡狄對他的無恥行徑習以為常,試圖深呼吸以除卻窘迫,轉身淡道:“是麼?那麼我今日便去無征那裏好了。”

燕卓微微一笑,任她走出去了。

待簡狄到晏龍的床邊,見他睡得香甜,便轉頭吩咐侍女,道:“我今日睡在這裏,你去準備一下。”

侍女退下去準備頭枕被褥去了,簡狄坐在床邊看著晏龍,小嬰兒呼呼睡著,和她記憶裏少昊的睡顏卻又不太一樣,好像更加恬靜一些。

這個孩子長大了,想必樣貌與他父君會十分相像。

正當她想著時,侍女進來了,有些為難道:“公主,被褥都沒有了。”

她挑了挑眉,腹誹了燕卓幾句,又道:“那你去我的寢殿調。”想了想又補充道:“你直接問掌事女官便好,隻說是我的意思。”

侍女又下去了,簡狄倚在床尾,恰好看得見窗外。

三月初二乃是朔月,窗外沒有月光,漆黑寂靜。然而她知道,寢殿裏有一盞燈永遠為她亮著。

半晌後侍女又悄悄進來了,低聲道:“也沒有了。”

簡狄低笑地搖頭,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執著,站起身來道:“那麼便算了,你們好些看顧太子。”

自己便往寢殿回去了。

回廊下點著盞盞宮燈,在風裏搖擺,簡狄的裙角掃過廊柱,最後停在門檻前。

裏麵亮著燈,她推開門,裏麵的侍女見了她行禮,簡狄擺手讓她們起身,自己輕輕轉入內間去。

燕卓已洗了澡,身著雪白的中衣,半靠在床頭正在看一卷書,見她進來,抬頭對她微微一笑,又低頭看書了。

他長發漆黑如瀑,狹長的眼裏黑白分明,明明是初春,這樣清冷的氣息,卻教她忽地覺得窗外有簌簌的落雪了。難怪瑤姬總是長年素衣白裙,顯得冰肌玉骨,軒轅氏那眉目裏自成的冷清,不是黑白兩色,是難以相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