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事】人言起伏多苦難 不折紅顏半點妝(五十六)(2 / 2)

“帝子,玄冥將軍來了。”

她起身,正襟危坐在正位上,淡道:“讓他進來。”

玄冥慢慢走進高大空曠的宮殿,背著手四處打量了一下,道:“帝子這瑞王宮當真空得很啊。”

瑤姬盯著他,沒有說話。

玄冥隨著侍女的引導找了個蒲團坐下,看著瑤姬將侍女都散去,不禁笑道:“帝子可是要講些我愛聽的話了?”

瑤姬一隻手支在案上,身子向前傾去。

她和顓頊一樣,都喜歡在瑞王宮召見人,高大宏偉的宮殿給人帶來強烈的敬畏感,放大權威之感。

“簡狄似乎沒有幾日可活的了。”她的聲線像是珠玉敲擊在冰麵上,泠泠透徹,“將軍應該知道了罷?”

若就她自己而言,那出言諷刺她的簡狄與燕卓分立,又傷病不愈,的確是件令人寬慰的事情。然而簡狄一死,那刺傷簡狄的閱道便是罪人無疑了,東海哀兵必勝,剛剛贏下的雲浮山恐怕又要被奪走。

此外……閱道被隱羅殺了泄憤也是極可能的,總而言之必定是回不來了。

“自然,閱道將軍恐怕是有去無回了,不知怎麼他當初為何有如此魯莽之舉?”玄冥並不急著點破,順著瑤姬的話說下去,他今日的青灰色的深衣襯得他眉目更深邃一些,並同以往的一點高傲疏離,顯得尤為器宇軒昂。

實際上,簡狄垂危這一事,他也有些意外,散仙昭輿給的方子,鸞鳥朱榴的藥效,費了燕卓許多力氣,怎麼可能治不好她。

瑤姬冷冷地看他一眼,“今日特請將軍前來,是為一事。”

原本駐守昆侖虛的閱道回不來,她還需調人,軒轅一地,隻有西南荒,西荒兩處可以控製,祝融跋扈,被她送去駐守西南荒,而廣闊的西北荒盡是玄冥的地盤。

她早就從父君那裏聽說了玄冥反複提起求親之事。

想不到她有一天也會同那個簡狄一樣。

玄冥挑了一挑眉,麵上露出微微的喜色來,起身一鞠躬,道:“多謝帝子垂青之意,臣下必當為帝子竭盡全力。”

她擺了擺手,偏頭看向那個灰衣青年,好像深情如許,又看不清眼底的情緒,不知將來到底會是個什麼光景。

“你負責此事罷,如今是十月底了,在開春的時候行婚禮。”

玄冥點頭,穩聲道:“臣下遵命。”

又簡短交談了幾句,瑤姬便讓他退下了,自己回到寢殿去,用夕食。

她又有些後悔,玄冥對她一直求之不得,因此更可能對她有求必應些,如果她下嫁給他,往後會不會反而更受他的掣肘?

父君啊父君,你當真給我留了一條生路嗎?

她記得少時玄冥對襄女頗有些好感,然而到了密謀除去襄女的時候,他卻參與其中,並未看出有什麼不安或者猶疑。

瑤姬一個人用著夕食,細嚼慢咽,細細的雙眉結起。

此人身上好像還有許多的秘密,那北都將軍府,那遼闊的西北荒,那雙微微泛灰的疏離眼眸,有時候帶著情意,有時候帶著譏誚,有時候帶著恭順,有時候帶著高傲,他心底的事情到底又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多想無用,她用完膳,又回到書房裏批閱案牘。

她的身形纖細秀麗,如瀑的長發高高挽起,露出潔白的額頭。這樣一個身影,在空曠肅穆的瑞王宮裏,好像一隻脆弱的白鶴,唯一一點顏色便是唇上的朱紅,在茫茫的雪夜如同插在山頭的一麵卷起的紅旗。

*

方才是十一月的光景,朝榮殿鋪上了厚重的毛毯,四處點起的炭爐無不在散發熱力,來去的侍女們身著夏季單衣,隱羅從外麵進來脫去厚的外袍,隻著一身深紫的長衫,往寢殿裏走去。

他下了早朝過來,簡狄還未醒來,朝食已備好了,在蒸爐裏保溫著。

她眼底濃黑的青色漫開,一雙眉目倦怠,好像已經失卻了再睜開的力氣。隱羅在她身邊坐下,垂眼不知在想什麼。

“早朝已散了?”她果然沒有睡著,隻是閉著眼休息罷了,隱羅望向那雙帶著點渙散的眸子,輕道:“今日又下雨了,他在外麵。”

青丘入冬時總是少不得有雨的,又濕又冷的,弄得人很不舒服,燕卓起初過來還曾與她訴過幾句苦。

“隨他去。”

隱羅看著她,唇角含著一絲自嘲的笑,“你到底是怎樣想的,他那個樣子,做的還不夠麼,固然當初有什麼,這時已不同了。然而做的這樣絕,卻倒真是我阿姊的作風。”

“你想一想臨曦,為何你當初不肯好好珍惜她。”

他們都是一樣的,若不是純粹,寧肯不要,隻是固執倔強之後的苦果,卻隻有自己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