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曦!”他低聲喚她,帶著沉沉的隱忍。
未鴉拚命忍住眼裏的湧動,咬著牙說不出話。她好像還是失去了什麼,是被揭去一頁還可以天真的年紀了麼?還是被委棄了本心?
“我不是……我不是!你快放了閱道哥哥,我馬上就走!”
隱羅怔了片刻,終是長長歎一口氣,“我不會動他,但也不會放他走。”
見不得那個她狀若癲狂嗎?未鴉垂下雙手,起身道:“臣妾方才失儀,實在羞愧,多謝陛下。”
話畢便要往外走。
“阿鴉。”穩穩的聲音響起來,帶著無可奈何。
“上一世能常伴陛下身旁,是臣妾最大的福氣。臣妾告退。”
隱羅捏緊拳頭,重重砸在桌上。
*
漂泊了二十天的少昊太子一定要將簡狄留在太白殿,她自然沒什麼說的,倒是燕卓一臉不讚同的樣子,淡道:“便是平日太寵你了,你娘出去你也要跟著。快二百歲的人,還要母親陪著,像什麼樣子。”
少昊悻悻地不說話,抓著簡狄衣袖的手也放開了。
簡狄心裏愧疚難安,又怕少昊被自己那一耳光嚇得疏遠了去,這時便反過來彎腰攬住他,眼也不抬,道:“娘也想你得緊,少理會那些有的沒的,娘留下陪你。”
少昊高興得一下蹦起來,抱住簡狄的腿諂媚道:“娘——你的衣裳真漂亮!我最喜歡娘了!”
她黑了半張臉,不知道誰之前一直嫌她,說她不讓他見漂亮的後土姐姐。
還有燕卓在飯桌上替她出頭的時刻。
……到底都是假的。
然而她現在想起來,猶有一種可怕的懷念。
殷緹,你是癡人嗎?
“懷素,你去沐浴,”燕卓妥協道,“我讓人將你娘的東西取過來。”
少昊“呼啦”一下,站起來,雄壯道:“伺候本太子沐浴!”
簡狄接過司藥送過來的丸藥,輕放入口,慢慢感覺火燙的氣息躥在全身各個角落。服此藥不到一月,隻覺手腳冰涼的症狀緩和了許久。
一個月對於她這樣的上神來說,簡直短如彈指。
過去的平安喜樂,夜半無人的私語,潑墨揮毫的相惜,恍如前世之事,又近在眼前,怎教人不欷歔。
她不是不願冷冷靜靜與燕卓好好談一番的,而是隻消看一眼,便覺心如刀絞,仿佛麵對著一則故事,明明還是逍遙自在的,下一行便是一封淒苦哀楚的訣別書,字字血淚,不忍卒讀。
何況心下還有最後一根繃緊的弦。
蠶食東海之人,她如何還能笑對。
她記起多年前兩人鵲山之盟時約定的話。
“滅顓頊後,軒轅氏之主便是上神的,兩方若有衝突時東海承諾絕不先動武。”那是她說的話,她幾乎都忘了。
時隔不算遠,她卻在那些寧靜的日子裏忘了。
心下空涼。
你要軒轅,東海自然不遺餘力,何苦……攪她一場大夢呢?
“簡狄,”他叫她,語氣毫無起伏,“阿素也是你的孩子。有些事情,就不要牽涉到他了罷。”
她一怔,當即冷笑道:“哦?那便替阿素多謝你了。”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沉吟了片刻最終抿著唇沉默。
到底是他負了她,事到如今什麼也爭辯不了。
晚上少昊一早便睡下了,簡狄哄著他睡著,返身回案邊看公文,越看越覺得意外。燕卓插手東海之事做得並不明顯:一般的事都是下麵人按著他的想法去做;大事才送上來,他也隻需授意,不必有什麼大動作。而這幾次提黃送過來的紀錄裏,燕卓主動示意提拔幾個人,這幾人還都是她過去十分信任的。
難道這些人仍是信不過的?
肩後尖銳地疼痛起來,簡狄歎一口氣,將手撫在肩上,送些靈力過去緩解。
隱羅應當已經知道朝中的局勢了,遲遲不歸,不知是不是停戰又出了什麼岔子。
她默默熄去燭火,聽見少昊低低叫了一聲:“娘?”
“怎麼了?”簡狄彎腰摸著他的發,發現他目光炯炯,根本沒有入睡,“害怕?”
“我才不害怕……”
簡狄微微一笑,在他身邊躺下,一手抓著他的小手,柔聲道:“你還沒跟娘說都跑去了哪裏。”
“……”
見他猶疑,簡狄又道:“那時候娘氣壞了,才出手打你,娘給你賠罪,好嗎?”
“唔……”帶著點哭腔的聲音悶悶傳來,又過了半晌他才開始說,“那天娘走了沒多久,我就跟著跑出去了……幽婉姐姐想要追過來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就沒找到我。天上下雨,阿素找不到青丘,聽說娘親要去打仗,就往西邊去了……”
“然後呢?有沒有碰到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