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跡混著泥漿並不明顯,但膝蓋十分刺痛,應該是被田裏的小石子硌著了。
楊玨蘭趴在田裏一動不動,半個腦袋栽在稀泥裏,勾歡這才發現,輕拍她的肩膀:“楊玨蘭。”
對方還是沒有反應,勾歡慌了神:“楊玨蘭,你醒醒。”
楊玨蘭猛地抬起腦袋,胡亂抹掉臉上的泥:“真涼快。”
“你嚇死我了!”
“要不是我把你拽下來咱倆就真的死了。”楊玨蘭跨上田坎,把勾歡也拉上去,“可憐我的木板車,要重新做一個了。”
勾歡皺著眉頭抖掉身上的稀泥,楊玨蘭身上也髒兮兮的,兩人都抱怨那頭該死的水牛。
她們的臉敷著泥就像打翻顏料的畫布不忍直視,兩人對視的瞬間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勾歡的笑聲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僵住:“你你脖子上有螞蝗!”
“啊?”楊玨蘭再也笑不出來,張牙舞爪的狂跳,“快幫我扯出來!”
扁長的螞蝗一抽一抽的往肉裏鑽,楊玨蘭感覺脖子癢癢的。
“你快幫我弄出來啊!”楊玨蘭幾乎要哭出來,又不好自己抓,兩隻手慌張得不知該怎麼辦。
“不行我怕。你別慌,我有辦法,你別亂動。”勾歡直冒冷汗,硬著頭皮輕拍楊玨蘭的脖子,螞蝗像接到什麼指令,不再往皮膚裏鑽,反而隨著勾歡繼續拍打而慢慢退出來。
楊玨蘭繃緊身體不敢亂動,冰涼的身體開始冒冷汗。
螞蝗的身體從勾歡指尖劃過,滑溜溜濕漉漉的觸感讓她泛起惡心,萌生剁掉這隻手的念頭。
螞蝗身體全部退出來,楊玨蘭脖子上有個針眼大小的洞,細小的血珠凝固。勾歡拿樹葉包住它,使出全身力氣把它丟進田裏。
拋物線劃破空氣,所有不悅都隨風散在田間,每個人都有所畏懼,但又能為了在乎的人克製。
勾歡雙眼一花,等她再看清周圍景象時,她居然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手上依舊拿著那張沒寫完的離婚協議,隻是上麵的字跡被水暈開,幾乎看不清。
臉上濕漉漉了,她伸手一摸,是淚水,她竟然哭了!為夢裏的楊玨蘭而哭嗎?那個活潑有理想的小姑娘,如果那不是夢,真的是她母親……勾歡不敢再想,兩個楊玨蘭的差別太大了,根本不可能是同一個人,那個可愛的小姑娘隻是她想象出來的吧。
開門聲傳來,勾歡連忙將信簽紙夾進書裏放好,擦掉眼淚若無其事的寫作業。
“歡兒,我給你買了兩件衣服,你來試試。”楊玨蘭提著幾個口袋進來,在她床上鋪開,“這是你的,這是你爸爸的。”
看著楊玨蘭蒼老的臉和長滿老繭的手,勾歡又是鼻子一酸,她和那個快樂的楊玨蘭一模一樣,又一點也不一樣。
“謝謝媽。”勾歡心裏不是滋味,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活潑少女在時間的壓迫下竟也對命運屈服成為無所不能的家庭主婦,神不是萬能的,所以創造了母親。
做飯、洗碗、洗衣、打掃衛生,做不完的家務,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乏味生活,不被理解和善待的她是怎麼撐過來的?
“媽,我會好好學習的。”勾歡對楊玨蘭許下承諾,還有後半句沒說出來。
盡我所能成你所願。
勾華平回家的時候陰著臉,勾歡猜他肯定又是開出租車時拒載被乘客投訴,導致被領導批評,要不就是和其它出租車搶客大吵一架。一般這種時候他都會把氣往家人身上撒,吃飯的時候勾歡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引爆這顆不定時炸彈,在壓抑的氣氛裏她幾口扒拉完飯打算進屋躲躲。
“勾歡再給我倒杯酒。”勾歡站起身時勾華平冷冷開口。
“少喝點吧,我給你添飯。”楊玨蘭出言製止。
“老子就要喝,老子賺錢老子喝酒你管的著嗎?去給我倒酒。”
楊玨蘭還想製止他,勾歡把她摁住,拿起酒杯去倒酒。
勾華平還在喋喋不休:“一窩沒出息的東西,看看你那樣,兒子都生不出來,生個賠錢貨,搞什麼玩意。都說了你能生兒子給你買根金項鏈,一點都不爭氣。”
勾歡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酒杯,因為太過用力而指節發白。
“你說話能不能過過大腦?幾十歲的人說話這麼沒分寸,女兒都這麼大了你說的這些話能聽嗎?”
勾華平酒勁上來了火氣也跟著上來,破口大罵:“我為了這個家拚死拚活的在外麵掙錢,回家你還敢給我臉色看,老子不會說人話你滾出去找個會說話的!老子天天養著你你還罵我,沒有老子你們都滾出去要飯,還說敢說老子,你是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