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裏不見山魈,它必然跑到了鄉下。山魈在此處消失不見,必然是上了山。
魯南朝抬眼望山,想起了上次從這裏路過去青苗村的情景。是了,大約一個月前,他在青苗村燒死了一隻死而複活的禍害。
他揮手,示意眾衙役帶領村民一同搜山!結果,折騰了一整天,也沒有一點兒山魈的消息。看來,到底是讓那畜生跑進了深山老林裏。
夜裏不能呆在山上,魯南朝隻好作罷,拖著疲憊的身子無功而返。路過寡婦家的時候,魯南朝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整個村子裏有不少人家丟了東西,為何隻有這家寡婦聲稱看到了山魈?且聽她對山魈衣著的描述,也與韓家戲班眾人所說的一般無二。唯有一樣不同。
寡婦說那山魈滿臉都是黑毛,韓家戲班裏的人卻說,那山魈除了黑乎乎的臉,全身上下都是獸毛。然,不管那毛貼在哪裏,人一定還是那個人。
魯南朝重新敲開了寡婦家的門。
寡婦磨磨蹭蹭地過了好半天,才拉開大門,姿態妖嬈、姿勢僵硬地斜依在門板子上,努力裝出自己剛出嫁那會兒含羞帶怯的樣子,瞥了魯南朝一眼。
魯南朝十分鎮定地回視著寡婦,腳卻是向後挪了一步,並做出隨時伸腿踹人的準備。
寡婦沒想到魯南朝會回來,此刻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魯南朝開門見山,直接問道:“你再講一遍,是怎麼看見那山魈的?”
寡婦微愣,磕磕巴巴地回道:“就……就那麼看到的唄。天剛擦亮,俺起來喂雞,發現雞不見了。俺見這門開著,就追出去罵咧。俺罵……”
魯南朝抬手製止寡婦繼續爆粗口,詢問道:“你看見她是女子?”
寡婦點頭:“嗯哪。她就站在這門口。俺追出來的時候,她還瞪了俺一眼才跑的咧。”
魯南朝若有所思:“瞪了你一眼?”
寡婦用手“咚咚咚”地拍著胸脯保證道:“對!那賤貨瞪俺了!俺心裏這個憋屈啊,俺長這麼大……”
魯南朝翻身上馬,一騎當先。很好、很好,那假山魈竟故意引他過來,把他當傻子耍呢!假山魈在這裏流連了幾日,怕是摸清了村裏人的脾氣秉性,所以特意在寡婦門前現身,引自己前來。
折騰自己爬山不是目的,目的是讓那寡婦耍潑侮辱自己!好,好的狠,尚未謀麵就已交手,有!意!思!
魯南朝覺得他與劉詩豔尚未謀麵,殊不知二人的第一次照麵留給了劉詩豔多麼痛的領悟。此番出手,不過是開胃小菜而已。
寡婦眼見著魯南朝等人跑沒影了,這才咣當一聲關上大門,癱軟在地,摸著胸口唏噓道:“啊喲,還因為要搶俺家豬咧。”
楊世秀知道自己被韓梅林賣了,除了最開始喊了幾句狠話外,再無其他動靜。他覺得有些累、有些茫然、有些放鬆,甚至有些歡喜。
是啊,歡喜,這次被賣後,他就再也不欠韓家什麼了。他為了救韓梅林,一次次的將自己當成個玩應兒送出去給人糟蹋。
沒有人記得他還是個人,是個有羞恥心、渴望尊嚴的男人!這世上,怕隻有他自己還認為楊世秀是個男人吧。
楊世秀想好好兒睡一覺,就像……就像曾經年幼的他,窩在老爺子的懷裏,聽老爺子咿呀哼唱著小曲,哄他入睡時那般,好好兒睡一覺。
不用想為什麼曾經喜愛他的父親,要將他易子而食。是啊,那時候真餓啊。餓得他睡不著,躺不下,卻不敢翻身,就怕翻身翻得太勤,肚子餓得更歡了。
要不是老爺子用半袋口糧換下他,他早已成為別人的腹中食。這份大恩,他楊世秀沒齒難忘。都說婊*子無情,那天地間的男兒便是連婊*子都不如的畜生!得,他就不埋汰畜生了。
楊世秀梳理著黑亮的長發,編成一個鬆鬆垮垮的長辮,隨意地搭在肩上。他衝著鏡子中的自己勾唇一笑,用食指細細描繪著鏡中容顏,就仿佛那是他的愛人一般。
是啊,這個世上,除了自己,誰還能愛鏡中的他?
突然,手指停在鏡中一點上。
那裏,站著一個人!
楊世秀抵在鏡麵上的手指在微微顫抖。銅鏡不甚清晰,隻能隱約看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形。這屋裏剛死了人,他害怕是鳳蘭回來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