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生
劍嘯驟起。混著青銅漏刻之中,連綿水聲。繞梁徘徊。
劍光閃過。璀璨光華掩過殘燭微顫光芒。明晃晃的耀眼。
外罩錦袍落地,附在她的履麵上,最終,堆萎在腳下。緋色內裳幻出旖旎情致。
她定定看執劍之人。月華如練。一點點,掠過她如花笑靨。襯起她眼中眸光平靜如水。
直襲人心的靜寂。
微涼夜風掠過,案上殘燭略顫,驀地便熄滅。唯一縷薄煙嫋嫋。在劍色光華中,湮滅無痕。
頸間肌膚瞬間涼下來。
下一刻。細細密密的痛,自頸間斑駁傷痕,一層層,延至熱血。
她終於開口。
——我罪極大。闔當如此。
她記得。那高閣玉階。那一張張臉,自年少時的青澀陽光,漸漸轉為,刀刻般淩厲。他們見她,會噤聲,恭敬行禮。喚一聲。滄主。
滄海桑田。
如今。她終於又見故人。又聽,那一聲,錯過半生的。滄主。
她低低笑出聲來。聲線中,仿似隱藏了極大的歡喜。在下一瞬,便會噴薄而出。
她自小時起。
便未曾笑得這樣暢意過。
夜色不掩她麵上笑意。一如,那肆意的淚水,在簷下琉璃宮燈映襯之下,竟顯出無雙高華。
她的名。原隻一滄字。
因她在王宮碎生小築識得的第一字便是陌。便以陌作姓。
他說。善。陌滄。極合適。
她在進入碎生小築一年後,自他手中接過長劍。短短一刹那,便叫他覺,她已成長。
那是,如此美好的豆蔻韶年。
她以成河鮮血作祭,以安氏王族太子富貴榮華作踏腳石,以如花容顏作碼,一步一步,行向那冰冰冷冷的及笄禮。
聽所有的人,在高閣之下,斂下初時輕謔之意,恭敬的喚她。滄主。
那是,碎生小築中,所有的殺手都認可的主上。
他們素來心狠手辣,從不輕易服人,可若喚一聲主,必會得一生的擁戴。
她仍記得。那夜月色光華。與她產生的錯覺。
她竟覺得,與他離得這樣近。
他說。隻要姬為孤做一件事。這安氏王族主母之位。孤自當為姬留。
十裏長街盡。她被以皇後禮,迎進這紅牆宮闕。
她在永巷行過,手中宮燈熠熠生輝,那是,她第一次,看那年輕的帝王。看這金碧輝煌的深宮。
不同於,她在安氏,所接觸的所有的一切。
帝王讓她覺得溫暖。宮閣卻又叫她覺得冰冷。是一種極致的對比。便好似在安氏,所有的人,叫她覺得冰冷,而,那高閣深閨,叫她覺得溫暖。
她將這樣的感覺,細語帝王。
帝王修長的指,拂過她的額角,拭去長久行走帶來的微微汗意,輕輕笑出聲來。
——這深宮最最溫暖的,便是相知,相信……
帝王並未曾將她關在深宮,仍是給她一柄長劍,將她引為知己。
他們的生活這樣相似,又一點點,也不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