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雲:煙花三月下揚州。正值春暖花開的季節,揚州城外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其中瓊花、紫荊花居多,又有木香、繡球等競相爭豔,堪稱人間絕景。離城兩三裏外有若幹石亭繞瘦西湖而建,諸多文人雅客攜美來此賞花觀景,暢談人生樂事,更有揚州名妓在此撥弦弄姿,吸引無數風流客,可謂是熱鬧非凡。
沿著開辟出的石徑往山上走一段,隻見樹木繁茂,路旁也有許多不知名小花,顏色各異,讓人欣喜。在半山坡又有座石亭,以供登山倦怠的遊客小憩。而此時的小亭卻已被人占據,細細瞧去,卻是年紀迥異的三人。
南向坐的是位葛衣老者,一身武者打扮,須發早已全白,長長的白發披散下來,再看他微笑捋須的模樣,頗有仙風道骨的氣質。對麵的卻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身著華服,腰間綁金綢腰帶,腰帶紅繩上掛著翡翠墨玉,一眼看去便知是個貴公子。少年左手食、中二指間還捏著枚黑色棋子,濃眉緊緊鎖起,雙眼盯著石桌上一方棋盤,神色間似乎很是發愁。少年身旁站著位藍衫少女,淡藍色的衣裙繡有幾朵瓊花,剪碎的花邊更是脫俗,身後秀美的長發用粉色發帶束起,些微披散的碎發將她精致的臉龐襯托得更加美麗,高高的瓊鼻下的小嘴在春風的吹拂下顯得格外紅豔,此時若有若無的笑容更是把她俏臉兩旁的酒窩極致地展現出來。
“墨哥哥,你怎麼不下呀?嘻嘻,又要輸了吧!”少女笑著說道。
少年神色不悅道:“多嘴,我正想著,別亂我思緒!”
少女撅撅嘴正要開口,葛衣老者卻已說道:“墨兒棋藝進速非凡,隻怕再過個幾年,我這把老骨頭也贏不了你了!”
“二叔,你又來取笑我了,我再怎麼學,也終究敵不過你的。”少年臉色微紅道。
老者輕笑兩聲,道:“你且仔細想想,可別輸了說我擾亂你。”說完眼中頗有促狹之意。
少年正襟危坐,細思半晌,忽地伸手正要將手中黑子下定,身旁少女已搶先說道:“不可下那,你這不是將自己生生封死!”
“你懂什麼!”少年神色不屑道,手中並不停手地將棋子落下。
“檸兒,你墨哥哥這手確是好棋,看著是將這一部棋子置之於死地,卻挽回了整個棋局的頹勢,大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意思啊!”老者捋須笑道,眼神中充滿讚許。
少年一聽,眉宇間充滿自得之色,還斜眼瞥少女兩眼,其含義自然不必多言。少女卻無辜地回瞪回去,忽而又撲哧一笑,說道:“成成!墨哥哥厲害,成了吧!”
老者微笑地看著二人嬉笑有聲,一會又咳嗽一聲,二指捏起一枚白棋子,佯裝歎道:“墨兒雖有長進,卻終究有欠考慮!”說罷一子落定,黑棋一條大龍歪歪扭扭,瞬間墜入絕境,少年眉頭緊鎖,看著棋盤微微發怔。
少女卻已嘻嘻笑出聲:“某個人方才還得意呢,哼哼!”
誰料少年麵沉如水,起身冷冷道:“輸便輸了,又有什麼!”說完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少女一驚,連忙跟上,嘴裏不停喊道:“墨哥哥,等著我些!”
葛衣老者苦笑著看著兩人離去,自言自語歎道:“墨兒雖本事見長,這心性卻沒有多大長進,到時候可------唉,罷了。”說著捏著棋子出神一陣,忽然對虛空中輕聲喊道:“衛魂。”
隻聽微風拂動,周圍樹木發出沙沙之聲,老者身旁已多了一名黑衣人,身子隱在樹木陰影中看不出具體形貌,雙手抱拳微微躬身卻不言語。
“你去跟著他們兩個,這幾日隻怕不安寧。”葛衣老者淡然說道,雙眼卻望著山腳下嬉戲玩樂的才子佳人,咿呀作響的樂聲隱約傳來,讓人心生向往。
再看老者身後,早沒了黑衣人身影,仿佛他從未出現一般,隻有幾片落葉隨風徐徐飛舞。
轟隆一聲,半空中一道電光閃爍,隨著春雷的轟鳴,風也應勢而生,繼而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雨點淩亂地打在棋盤上,活像是靈動跳躍的棋子。
生機勃勃的樹木在風中微微搖曳,而葛衣老者癡癡地望著這一幕,喃喃道:“要變天了,真快啊!”
春風將老者白發吹起,一根一根細致可分。忽而老者竟仿佛隨風而起,空蕩蕩的衣袖一揮,人便已接近山腳處,足尖點到湖中石亭,並不駐足,向著遠處瓊樓玉宇掠去。
風雨仍作,遊人卻無奈停了嬉戲,擠在石亭之中或欣賞雨景,或恰然而談,更有各色的油紙傘在山道上擺成長龍,然而誰也沒有在意,一個灰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雨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