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雅走到木榻軟墊邊坐下,示意讓達達過去。
達達來到他旁邊不遠,坐下,看著他慢慢地取了一壺清水煮茶,然後定定地看著漆黑的木桌。
沉默許久,他緩緩道:“我的父親,曾是毗摩質多王手下最厲害的將領,他的能力,在所有修羅王子之上,這也是我祖父最感到驕傲的。”
他的眼裏湧動出絲絲光亮,仿佛回到了過去的日子:“禁檀宮曾是整座王宮裏最輝煌的宮殿,因為父親的戰功,足以得到最好的福報。”
她不禁再次環顧禁檀宮,要經過多長久的衰敗,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在祖父輪回前,將王位讓與了舍摩黎,並讓我的父輩們忠心輔佐新王,共同對抗天神。於是,在舍摩黎王的兒子們都還乳臭未幹的時候,我的親人,都已經在戰場上為這個王族衝鋒陷陣。”婆雅看了她一眼,“直到一個個接連戰死,隻剩我父親一個。”
達達看得出他眼裏那股深深的哀怨,原來那個整天若無其事的他都是偽裝。
婆雅發現她動了惻隱的眼神,排斥地皺了皺眉頭,望向別處,不想看她:“後來,你的祖父愛上了一位異族女子,這是六界之中最大的忌諱,異族相戀,天命誅之。”
祖父也愛過異族女子?婆雅的話讓達達端著杯子的手一滑,茶水灑了一地。
看到她驚訝難掩的神情,他諷刺地一笑:“當舍摩黎帶她回舍摩婆帝時,天神攻打進了王城,他們捉住了異族女人,企圖讓舍摩黎投降,好戰如他,怎麼會順從天神的意思。於是,異族女人死了,舍摩黎暴怒,當下便活捉了一名神族將領。”
她聽得怔怔的,腦海裏浮現出祖父冰冷的麵容。
“舍摩黎命我父親將知道異族女子事情的人全都秘密處死,為了保護阿修羅王的尊嚴,我父親不得不親手殘殺自己的族人。”婆雅攥緊的拳頭在劇烈地顫抖,五官因為痛苦而扭曲在了一起,“可是,舍摩黎卻在我父親為他做完這一切罪孽之後,在禁檀宮處死了他!”
婆雅猛地睜開眼睛,看著她:“舍摩黎冷酷至極,為了戰爭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可以犧牲!若不是你擁有強大的修羅之力可以為他所用,你以為他會對你有半分憐憫在乎?!”
達達僵直地坐在原地,婆雅的話像是一道又一道的霹靂在她的世界裏接連炸開,她看著一反常態的婆雅,他眼裏的恨就像是一條燃燒的毒蛇。
“你……怎麼知道?”達達的聲音顫抖著。
他哈哈大笑起來,聲音由小變大,直至癲狂,可是他的眼裏卻分明噙著淚水,伴隨著狂傲的笑聲,閃爍著悲痛的光:“那時我無意闖入父親的房間,父親急忙叫我躲進桌下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然後,我就……”他哽咽起來,死死捏著茶杯,痛苦得難以繼續說下去。
“別說了……”達達握住他慘白的手。
婆雅抽回手,走到門邊,背對著她。夜風拂過他的衣袍,似柔波漾漾。
許久,他說道:“我告訴你這些,隻為讓你了解你自己正處在怎樣的危險之中,舍摩黎的無情和自私,總有一天,會置你於萬劫不複。”
禁檀宮的風似乎是整個王宮裏最涼的,像是能穿透她的魂魄一樣,把那種寒冷埋藏在每一絲脈搏裏,隻要心跳還在,那縷縷涼意便跟著呼吸一同起起落落。
“我喜歡你。”
這句話悄然地飄進她的耳朵裏,他還是靜默地站在門邊,望著外庭那曾華美絕倫過的頹然景色,仿佛未曾開口說話般。
達達看向一旁銅鏡裏的自己,脫離了稚氣的輪廓,神情卻不夠果敢和堅強。那麼特殊的身份地位,搖搖欲墜的浮華榮耀,以及被他解析透徹的危險處境,她不知他說的喜歡,又是喜歡她什麼。
“我……”達達頓了頓。
他忽然轉過頭,幽幽地看著她:“我隻是想說出來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她微微一滯:“哦。”
“其實你應該離開王宮,遠離舍摩黎王。”他似是在自言自語,“但是六界之中,不知道你又應該逃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