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遠的過去,海島上生活著一對兄弟。哥哥是個漁夫,弟弟則在山中當獵戶。
一日,弟弟突發奇想,要與哥哥交換彼此營生的工具,經再三懇求後,才終於得到了哥哥捕魚用的魚鉤。可不想,就算弟弟使盡了渾身解數,就是未曾釣到半條魚蝦;更不巧的是,連哥哥給他的魚鉤也弄得不知去向。
不多時,哥哥就來要求換回工具,索取魚鉤。弟弟也隻能以實相告,並拿出自己心愛的寶刀,打製成五百個魚鉤,作為前事的補償。豈料,哥哥說什麼不應允如此“交易”,非要得到原事原物才肯善罷甘休,弟弟被逼得走投無路,隻剩下在海邊哭泣。
幸好,鹽神出現在弟弟的麵前。他問清緣由,指點弟弟駕駛一葉竹舟,到海神宮中去求得解決問題的辦法。與此同時,弟弟依照而行,竟與海神女兒四目相中,在海神宮中寓居三年。
三年來,弟弟未曾忘卻昔日所“欠”。海神女得知丈夫的煩惱,也隨即向父親稟報,請求圓滿伉儷恩愛之情。於是,海神便召集水界這等等魚蝦龜蛇,四處找尋失落的魚鉤。招來的消息是,有一條黑魚常覺有骨鯁在喉,不吐不快。請弟弟及眾人取而觀之,果然是當年哥哥的魚鉤!
這一發現,迅速導致了弟弟的回歸。臨行前,海神意味深長地囑咐:你那哥哥的魚鉤,是煩惱之鉤,是畏懼之鉤、是貧困之鉤、是愚蠢之鉤。我送你鹽盈、鹽幹二珠。哥哥雖然得到舊鉤,但必然痛苦。如果他向你開戰,便先用鹽盈珠使他受溺;他若求饒,再用幹珠給他活命。
弟弟再回海島人間,一切皆如同海神所言。哥哥萬分慚愧,後來在捕魚時,又被一陣狂風刮走,並呼叫弟弟說:我若生還,“不離汝之垣邊,當為俳優之民也”。當哥哥得救後,他便踐行諾言,“以赭塗掌塗麵”,並對弟弟說︰“吾汙身如此,永為汝悱優者”,隨後就“舉足踏行,學溺苦之狀”。這便是日本古代戲劇濫觴的傳說。
原本,我以為這樣的傳說、哥哥如此的回報,未免有些牽強附會式的拚湊。但緊接著,我體會到,哥哥之所以選擇擔當一個“小醜”作為贖罪的形式,或許正來源於當初對弟弟海邊哭泣的深刻體驗,那大概是一種“以兄量弟”的換位思考。是悌情的缺失使哥哥陷入了深深的自責。所以,為了不使弟弟因為哥哥的無情、嚴苛、自私而再做痛苦哭泣,哥哥深入到對心靈狀態的體認,決定試圖用自己的滑稽、搞笑諸如此類造作來煥發弟弟靈魂的愉悅。這樣的邏輯一旦成立,便給人以超越障礙後的可愛感,在所謂補償的價值要求上達到了“以心換心”、“以心補心”的品位水平。 如果說,弟弟拋棄心愛的寶刀,用五百個魚鉤來補償哥哥,顯示了善良和真誠;那麼,哥哥那種拋卻對魚鉤事業的執著,而斷然選擇,用一生來逗樂弟弟的精神,同樣令人感動。
值得注意的是,哥哥表現滑稽的擺布,正是所謂的“溺苦之狀”,他是否在以此向弟弟暗示:瞧,弟弟,哥哥現在、正在感受你當初的哭、苦啊!弟弟,你好受些了嗎……
由此,我又開始重新妄測人間的真情。或許,真情並不是相互“得到”而來,那隻能稱作對利益的共建,可執著的“付出”卻能讓人幡然悔悟、情真義建。並且,早付出的,要比晚付出來得好,那大概是因為明白得早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