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她驚恐的,反了。我卻不敢叫,下意識地閉眼,轉身。
你給我站住!身後傳來她的嗬斥。
我依然不敢轉身,急忙分辨,犯了一個笑話中才有的低級錯誤:我什麼都沒看見。
你什麼都看見了!看見有什麼了不起?你不想看是嗎?你他媽的不就是來伺候老娘的嗎?
聽她這麼一說,我明白了。難怪,前台給我鑰匙,並讓我從女人走的樓梯上來,此時才發現,那丫頭的笑是多麼不懷好意啊。
我,我不是……
不是雞是鴨!女人在我背後嗤嗤意笑:伺候好了,我給五百。
我不憚用最惡毒的語言來罵她,可是說不出口,摔門而去,隻是在心裏說:你他媽就是老母豬賣屄——倒貼,給五萬老子也不幹!
我衝下樓,恨恨地朝前台看去,她笑得花枝亂顫。沙發上隻剩下一男一女了,各自玩著手機,似乎見怪不怪,我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了。
我透了一口氣,慶幸身份證沒交出去。自由,不是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而是想不幹什麼就能不幹什麼。
這一段屈辱,我對母親也說不出口。可是每天被她逼供信,我早煩了,今天下午,我的自尊心,被那個可怕的洗浴中心衝刷得雞零狗碎,真想找個缺口發泄。
終於忍不住,沒好氣地回答:工作那麼好找嗎?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我有什麼?一不是富二代,二不是官二代,三,家裏窮得跟水洗的一樣,沒有錢去請客送禮打點……天生就是窮命!我早就說不要上什麼大學,高中畢業就可以了,哪怕賣小菜賣山芋,哪怕去幹木匠漆匠理發匠,好歹也能混口飯吃,也不至於大學畢業一無所能,還是要再走回頭路……
醃菜花塞在牙縫裏,稀飯梗著喉嚨,我嘰裏咕嚕地發著牢騷,漸漸地感覺熱了,背後不再有涼風。
回頭一看,母親不知何時轉身離開了,布棉質的那一邊,有悉悉簌簌的聲響,她這麼早就要睡覺嗎?我有幾分後悔,匆匆洗了碗,剩下的菜,要在學校早倒了。知道母親舍不得,可家裏連個碗櫥也沒有,隻用個罩子罩起來,自己爬上樓睡覺。
樓上是蒸籠的最上麵一層,沒有床,靠牆的一邊是我的地鋪。地板上鋪了草席,席子上粘糊糊的,我幹脆抽掉席子睡地板。地板也是燙的,我像一隻平底鍋上的大餅,翻來覆去烙都快糊了。睡不著,坐起來拿書看,沒一會兒就飛來一大堆的蛾子,我隻有關燈,在地板上翻滾。以後的日子,就要在這樣咫尺天地裏折騰,一顆滾燙的心,漸漸往沼澤地裏沉下去,沉下去……
聽到樓下也有母親不斷翻身的聲音傳過來。一整夜,大概我們倆都沒睡好覺。
早上迷迷糊糊打個盹兒,窗外已經市聲如潮。4年來,偶爾在家的日子裏,也習慣等著母親叫我吃早飯,可是今天樓下沒動靜。母親買菜去了嗎?
我爬下樓來,鍋冷灶涼,連門都是栓著的。聽到我的動靜,母親在布簾子裏麵叫我,說胸悶,頭昏,眼睛也有些看不清楚。
大事不好!母親病了?我是她的唯一依靠與全部希望,早就該承擔起養育母親的責任了,兒子不孝,但願現在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