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介之走,這個,她很清楚,可是,她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卻又說不出來,如果說胡為和鸚哥有一天要跑出去玩,她最多也就有些擔心,可是,不會如同介之要走這般不舍,難過,仿佛失去了什麼似的,心裏跟油煎火烤似的,煎熬得很。
不讓他走!
不讓他走!
……
青衣現在整個腦子裏都在無限重複這句話,不讓他走,不想他走,明明他在這裏很開心啊,雖然他不說,可是,她就是知道,他很放鬆,很自在,很喜歡這裏,也很喜歡他們,他們也是這樣,為什麼要走呢?
她不想讓他走,一點也不想,他想讓他一直和他們呆在一起,一起在靈山,在竹樓,一起吃飯,一起說話,一起散步,一起看著窗外的月光……
那麼多一起,她不想和別人一起分享,隻想和他,可是,他為什麼要走呢?
這就像一個矛盾的問答,明明已經知道答案,卻還是不肯承認,抓著問題,隻想聽到自己想要的另一個答案。
她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青衣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她說不出來。
明明隻是單純想讓他不要走,可是,越往下想,青衣發現,她想要的便越多……
月色愈發的清冷,濕淋淋地鋪撒在青衣單薄的衣衫上,剛剛由於青衣的掌風造成的動靜而寂靜下來的蟲鳴鳥叫,在躁動了一番後,又一個一個不甘寂寞地爭先恐後地叫了起來。
青衣將下巴擱在膝上,雙手環膝,忽然就化作了一株散發著五色幽光的蘭花,蘭葉舒展,蘭花搖曳,在如墨洗過的林間顯得格外夢幻。
……
同是不眠夜,竹樓裏,鸚哥也說累了,眼見聽她說話的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而胡為幾個更是不知道去了哪裏,一跺腳,扔下一句:“你……”就也跑了。
沒有人的竹樓顯得分外的清幽而寂靜,介之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大半個時辰,回過神來時月亮都有些疲倦了。
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介之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前由於沒來及安置,他一直住在青衣的房間,後來,青衣又在旁邊辟了一個空房間,說是這樣也方便,他便也就那麼住下了。
他還從沒有這樣自在、放鬆而豪不需要整天謹小慎微地生活過,在這裏生活的幾個月,可以說是,他有生以來最像活著的狀態。
可是,他為什麼要走呢?
嗬嗬,他為什麼要走呢?他也自己問過自己,可是,哪怕他自己可以給自己找到一千個離開的理由,卻沒有一個可以說服自己那掙紮的心。
是啊,他不想走,他心裏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他不想走,或許青衣還不清楚,可是,他卻是很清楚,他一點也不想走,一點也不想離開,這裏,他也不想再離開這裏之後,再也見不到他們。
可是,他是人,隻是人,青衣卻是妖,人的生命彈指而過,青衣的生命卻是長長久久的。他就算留在這裏,又能怎樣呢?不過數十年,他便將垂垂老矣,而青衣,或許還是如初見般那邊溫柔而美好。
這種未來,實在太過可怕,每一想起,他便覺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更何況,他是人啊!人啊,他背負著母親用生命換來的期望,又如何能將之輕易拋棄呢?
說到底,他終究是隻個膽小的人啊!膽小又自私的人啊!
……
介之躺在床上,雙臂置於腦後,望著窗外清泠泠的月光,閉上眼睛:
“青衣……”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天亮的時候,竹樓裏靜悄悄的,介之睜開眼,揉了揉被自己枕了一夜的胳膊,苦笑著坐了起來。
青衣,昨夜,沒有回來……
嗬嗬,不是應該如此麼?
介之自嘲地想道,可是,為什麼,他還是想在走之前見她一麵,一麵,一麵就好……
聽了聽樓裏的動靜,似乎沒有人起來,或者,現在,這棟竹樓裏,除了他,便再沒有別人。
知道不該如此,可是,介之的心,還是難以忍受地微微難過了一下。
稀稀疏疏地開始收拾行李,介之還是輕手輕腳的,他不敢驚動別人,他害怕看見他們指責的眼光,嗬嗬,他真矛盾,既想看見大家,又害怕看見大家,這樣的他,真是討厭啊!連他自己都覺得……
其實行李大部分都收的差不多了,現在做的,不過是將這些行李再分分,整理一下。
然後,便是離開……
在原地盤桓了一會後,介之看著窗外忽然笑了一下,自己到底還在期待什麼,提起有些沉重的行李,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