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靜思歸(2 / 2)

雖然心裏還是有些失落,道靜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說起師尊,他的聲音輕快了很多,臉上洋溢著愉悅的神彩。聽到鹿箭提自己小時候受傷的事,他便和她閑聊開了,說了些兒時的趣事,順便幫她講解一些三界六道的常識,又說起他有一次非要幫師尊梳發髻,結果他的頭發太過順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梳成。說到這裏,他不由得想起玄逸的白發,心裏傷感。

“師尊是得道真仙,不會衰老的,他肯定是太為我操心了,我是不是很無能?”

“不會不會。”鹿箭頭搖的像撥浪鼓:“你別這麼說,倪大哥說你才十五歲,我見過那魔尊,他怎麼也得好幾百歲了吧,你被他捉住是很正常的。”

鹿箭覺得沒有說服力,又舉了個現成的例子:“你看山羊,哦不,端木償揚十七歲了,除了和我吵架也沒見他能幹什麼,會點法術還用不好,你肯定比他厲害多了。”

道靜捉住了重點:“你見過魔尊?”

“這個……”鹿箭發覺自己似乎說漏了嘴,暗暗吐了吐舌頭,腦子飛速的轉著思索如何轉移話題。一抬頭正巧看到端木償揚一副垂頭喪氣的從院門前走過。

她忙跑出去死活把他拉到道靜跟前:“他,他就是端木償揚。”

臉上大大的笑容,又比著道靜:“這是道靜,你們重新認識一下吧。”

見探尋的目光始終還在自己身上,鹿箭裝作恍然的樣子一拍腦門道:“哦,對了,我想起來爺爺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啊。”話還未說完人已經溜出院子。

端木償揚剛挨了教訓,也不想道靜交談,草草抱拳道聲“有禮了,”便轉身離開。

上清天迎來了晨曦,但玄逸依然還未醒來,玉晨玄皇站在庭前望著初升的朝陽目光迷離。和嶽與和鬆一直守在門口寸步不離,任憑晨霧打濕了衣裳頭發。

許久,玉晨玄皇輕輕喚了一聲。

“和嶽。”

“在!”

“玄逸在我這裏已經過了半日一夜,為免有心之人妄加猜度,你即刻帶領儀仗回天台山。”

和嶽不由得抬起了頭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隨即低頭應承,想了想又問道:“那主人他……”

“我會送他回去,隻怕比你們還要先到。你不要耽誤時間也莫要疾行,記住,一切都要和他在的時候一樣。”

“遵命!”

房內熏爐已經熄滅,玄逸靜靜躺在床上,麵色如常,但不知為何就是不曾醒轉。

玉晨玄皇不由得重新思量一番他這個人。玄逸第一次來他這裏,是領受天台山主神的仙職。當時也是清晨,一眾仙人站在殿前聽宣,他們中有的是遊方散仙,有的是有道名士,縱然各有風骨,那時換上了正氣浩然的神服,多少顯得有些刻板拘謹。唯有玄逸神采飛揚,舉手投足間優雅貴氣,讓人一見就覺得神清氣爽。

百年時間不過彈指一揮,無論經曆多少磨礪考驗,玄逸始終氣度不改。玉晨玄皇如今常常拿一些小事沒有辦法,其實不是想不到辦法,而是他漸漸體會到正邪傍生,善與惡、好與壞其實往往互為影子。玄逸卻相信所有事情都有一個了結,他亦孜孜不倦的去追尋每一件事每一個難題的解決之道。如今他身受重傷,又經曆了一次失敗的拂魔法陣,心脈裏的戾氣已經在與自身修為漸漸融合。也就是說未來不知多少歲月裏,他都要與這股戾氣共存。

從他對道靜的態度以及在天台山對蒼生的照拂都能看出,他並非是無情之人。仙不知有情,其實並非是無情,而是寂焉不動情,好似已經遺忘。

如何將個人感情化為對蒼生的悲憫?這是對一個仙人最大的考量。三界六道,眾生皆有生存法則。有些事縱然你不喜,不願意接受,但你不能阻止它的發生,這就是天道運行的規律。仙人擁有凡人無法企及的能力,難免會想以一己之力推動事態發展達到一個自己想要的結果。如果這結果符合天道,這就是仙,反之則成魔。但無論仙魔都無法對抗天地自然的捉弄,都要承擔最終的結果。

玄逸相信事在人為,恐怕醒來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除去體內的戾氣。但這已經超出了醫道的範圍,世間沒有長樂,修行本身就是為了接受這一事實。此一次勝的凶險,接下來的路若有一步行差踏錯,也許有一天他將會很難分清苦痛的根源究竟是魔尊的戾氣,還是他自己的執念。

為何求道,為何修仙,若是為了長樂便是要麵對接續不斷的痛苦。究竟為了什麼?真正的答案,還要他自己去領悟。

玉晨玄皇伸出手握住了玄逸的手臂,瞬息之間景物變換,已然置身於天台山,鳳軫殿。